被冷水一激,燕無痕身體猛一抽,突然一個前衝,“哇”一聲吐了,還好吐在洗手池裏。這下可把雅莉忙壞了,又是幫她拍背,又是抽紙巾幫她拭嘴。身邊其他客人見狀紛紛躲開,雅莉隻得向那些人點頭哈腰,一聲一個抱歉。好一陣折騰,排空了胃,燕無痕總算緩過勁兒來,身子也聽話了些。
她倆出來時,徐麗正站在門口,關切地上前扶了扶燕子的肩:“好點兒沒?”這是她在燕子麵前第一次開口說話,女中音,與她外形極不匹配。
“好多了,謝謝。”
三個人相攙著回座位,途中,燕無痕的手冷不丁被徐麗一把握住,往她手心塞了個小紙團。這個動作很隱蔽,燕無痕確信走在另一邊的雅莉看不到。回到座位上,燕無痕沒有當眾去研究那紙團,坐下的一刻,將它悄悄塞進褲袋,心裏隻覺古怪。雅莉索性沒收了燕無痕的酒杯。她們大約又坐了五分鍾,徐麗起身離開座位,站起來的一瞬,與燕無痕又一次眼神交彙,卻麵無表情走開了。這古怪女孩再一次不辭而別。
雅莉和燕無痕沒坐一會兒也回去了。“掃興,這哪是去喝酒啊,來回一個鍾頭不到,半杯啤酒,醉倒一個,我反而滴酒未沾,一直在伺候你。”一進門,雅莉嘮叨開了。
“對不起啦,我也沒想到,主要是裏麵太吵了。”
“算了吧,自己心裏不爽,怪人家酒吧吵,大馬路上更吵你怎麼不講?”雅莉冷笑,鞋也沒換就進客廳,一屁股坐進了沙發,“現在人舒服點了嗎?”
“沒事了,全吐了。”
“你當我看不出,就算身體沒事,心裏也一定有事,剛才我不好問,現在沒外人了,別悶在心裏,還當我是你姐就告訴我。”
“什麼事也沒有,你要我說什麼呢?”
“不要負隅頑抗了,你騙不了我的,說吧。”
“我……其實隻是不確定……”
“不確定什麼?”
“要不要嫁給文波。”
“究竟是不確定要不要嫁給文波呢?還是不確定究竟要嫁給誰?”
“唉,我也不知道……不過晚飯時,真被你猜中了一半,我和文波之間最大的障礙真的是寇傑。”說完,燕無痕已是滿臉的沮喪,仿佛諸葛亮的空城計最終還是被司馬懿識破了,且還被人家進城活捉。她雙手捂麵低下頭,聳起的雙肩幾乎又遮去她半邊臉,整個人看上去像是縮進了殼裏。
雅莉驚得合不攏嘴,好半天才緩過神來,“My God!My God!So shocked!還真是這麼回事啊……我一直以為你恨死那混蛋了呢。”
“唉,所以,我說你隻猜中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就是,我對寇傑是虧欠和憐憫大於愛,他被我害慘了,這是事實。”
“燕子,別怪姐多嘴,你知道當年我是怎麼想的?我以為你討厭寇傑,所以他對你圖謀不軌,你那樣對他是合情合理的,可現在看到你悔成這樣,說明你對他至少還是有感情的。那我就想問你,既然兩情相悅,當初為什麼要戳瞎他眼睛?還有,事後又為什麼咬死說他強奸?你難道不曉得強奸是犯法的嗎?要坐牢的呀。”
燕無痕眉頭緊鎖,雙目緊閉,原本生動美麗的臉因痛苦而扭曲,淚水再次從眼角滑落,掩麵緩緩俯下身去,直至將頭埋入兩膝之間,“你以為我想啊,我當時怕極了,黑漆漆一團什麼也看不見……我那其實就是自我保護的條件反射,誰知道他就撲上來了!那麼巧就刺上了!你問我事後為什麼要指認他強奸,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怕極了,腦子一片空白,隻知道自己闖了禍……可我隻是說出了事實真相,不是誣陷他。我總不能罔顧事實,說自己是無緣無故去刺他眼睛的,那我成什麼了?”
雅莉俯下身來,輕撫燕子的長發:“姐明白的,誰都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保持冷靜,那天接你電話時我就聽出來了,你嚇傻了,後來看到你渾身血跡,我也嚇傻了……好了,就讓一切都過去吧。”
燕無痕抬起臉,淚痕處粘著根根零亂發絲,像隻受了委屈的貓咪,枕到雅莉的臂腕裏:“假使我現在告訴你,事後我曾經想說‘我是自願的,隻求別讓他坐牢’,你信嗎?”
“我信,當然信!”撫著她的肩頭,雅莉使勁兒點頭,也開始陪著流淚。
“但你知道這有多矛盾嗎?我甚至想告訴他們,我是個精神病人,這樣也許誰都不用坐牢。”
“但是那又怎麼可能呢,瞞不過的,我現在才明白,你當時有多難……真的,換成是我,我也預料不到結果。”這話不像是安慰,而是發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