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你是個瘋子!這絕對不可能!”燕無痕再度瀕臨崩潰的邊緣。
“為什麼不可能?人死了,一分錢也帶不走,何況你忘記了,我是個慈善家。”
“可你心裏最清楚,你實際上是個欺世盜名的偽善家。”
“究竟是慈善還是偽善,現在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在我有生之年,毫無疑問這都是最後一筆。”
“可你怎麼能這麼慷慨?你沒有理由全部給我。”
“你大概忽略了,假如你答應了《遺囑》裏的條件,那麼你就是我孫子的母親,不管你是否願意叫我一聲‘公公’?也不管我什麼時候上路,你我都將成為事實上的一家人,而這筆遺產留給你們,難道不是順理成章的嗎?我已經安排好了,會有人來管理我的遺產信托。”
不知是談話久了的緣故,還是病痛發作,說完這番話後,寇誌天的額頭已滲出虛汗,麵色也變得慘白,仰靠到沙發上微閉起雙目。
“你知道為什麼晨練的老人們總喜歡倒著走嗎?”
“這倒不曉得,活動筋骨?”寇誌天仍舊微閉雙目。
“老人們有一種說法:人生之路倒著走,可以越走越年輕。”
“無稽之談!”
“是的,跟你剛才的話一樣無稽。”
“哦?”
“那些晨練的老人把‘路’偷換成‘人生之路’,卻忽略時間的不可逆轉性,而你卻是把‘血脈傳承’和‘生命延續’混為一談,忘記了生命總有終點這一自然規律,難道不是異曲同工嗎?”
“我不相信哲學能夠推翻‘傳宗接代’。”
“我沒有要推翻什麼,我隻想讓你明白,當你腦死亡的那一刻,思想意識作為你個體生命存在的象征,將永久性瓦解消逝,即使你有了後代,那也是完全獨立於你而存在的,生理上雖然攜帶著你的遺傳基因,可實際上早已與你劃清了界限,思想上更是無法替代你去思考,所以,你所謂的‘家族血脈不可斷’,隻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把戲,講白了,你的生命隻有一次,沒有人可以代替你活在這世上。”
“你也不要把話講得那麼絕望,正如我們一生信奉神,卻直到死亡來臨的那一刻,都無法感知他的真實存在,那麼我們還需要牧師做什麼?”
“不放棄自己,神就不會放棄你,相信神的存在,你才有了靈,也才擁有靈商,無神論和極端唯物者的靈商通常為零,所擁有的也僅僅是腦細胞的化學結構。有時你苦苦祈求神的暗示,久久得不到回應就感到沮喪,甚至因為這個而喪失信念,卻從來都沒意識到神的暗示其實無處不在,未必每時每刻在每件事上都顯現所謂的神跡。就比方眼下,假使你把靈魂出賣給魔鬼,就算你生前擁有萬貫家財也很難再贖回。你意識到了嗎?我難道不就是神指派的使者嗎?我來救贖你的靈魂,勸你向神托付自己,求得解脫,你怎麼可以熟視無睹,這樣自棄?”
依據我的理解,這時的燕無痕對自身命運的把握實際已經非常無力,她試圖抓住寇誌天最後一道命門——信仰,在他麵前扮演救贖者。但我後來跟許文波說,隻怨燕無痕並非一名真正的基督教徒,她沒有在關鍵時點引用基本教義來加深、加重寇誌天的罪惡感,例如人工授精雖然在法律上被允許,現實社會中也找得到相應的倫理依據,甚至常被認定為個人權利,但在神的腳下,它卻是有罪的,而人間的罪,判定資格卻不在人間,在神那裏。法律、道德、倫理均為人所構建,僅能起到維護現有秩序的作用。
假設隻能是假設,我相信寇誌天隻要傲慢地擺擺手,便可以使一切都不再成立。
“我們還是不要把問題想得越來越複雜,還是想想那個數字吧,一百二十億,外加傑兒的八千萬,你得到了我畢生經營的整個王國,而你所要付出的,不過就是像天下所有母親那樣去孕育一個新生命。這實際上也是你作為女人一生中必然要經曆的,你可能會不坦然,不幸福,但我相信這筆遺產足夠彌補這些。現在隻要你點頭,我可以馬上安排你跟醫生見麵,絕對沒有痛苦。”
“那假如我拒絕呢?你會怎麼處置我們?”
“不瞞你說,死路一條。”
“好,那我還想知道,假如我同意了,接下來我們是不是可以先回去了?故事會不見得要連開十個月吧?”
“不要啊,燕子,你不能答應,這個人變態的。”文波終於爆發,臉漲成了紫茄子。
“這樣看來,許先生也很虛偽,你要是真愛你的未婚妻,就不該阻攔她,這樣至少她不必陪你們幾個人一道去死。”寇誌天不為所動。
“你這話的意思是:即使我答應你的要求,你也不打算放過他們?”燕無痕搶過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