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媽媽總以夢遊症來抹殺他關於那個最終被人捂嘴的記憶,阿才更覺得心裏堵得慌。
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尋找到線索證明他的感覺是真實的。
乖乖,今晚上他喝足了濃茶,簡直夠他清醒八輩子。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嘀達,嘀達,時針悄悄行進,像是邁向敵人的營地。
阿才注意傾聽天花板上方的動靜。
沙啦,沙啦,隱隱約約,好像是一種什麼東西弄出聲響。
阿才開始興奮起來,同時也開始緊張起來,他守候的動靜似乎露出了端倪,露出了尾巴。
阿才的耳朵像要長出一雙善於跟蹤追跡的靈腳,亦步亦趨地尾隨著那個動靜。
當阿才悄悄換個臥姿,試圖調整一下聽覺的當兒,木板床咯吱一聲響了起來。
天花板上方的動靜像是易受驚嚇的一群小魚兒,悄然消失,迅速地潛藏起來,怎麼也尋不見了。
一會兒,天花板上方又傳來嘎嘎異響。
這回,阿才的耳朵像要直豎到天花板頂上。
他尋思一番,悄悄、悄悄地調整身姿,十分小心地起床,竭力不讓床板發出亂響。
他光著腳丫,輕輕踩上地麵,一股涼意從腳底往上升起。
他努力提氣,想把自己的重量盡可能抬離地麵。
他終於走到門口,伸手輕觸門板,緩緩推動……
“砰”地一聲,門外發出一聲巨響,阿才嚇得差點尖叫起來。月光透過網格狀的窗格,在地上灑下一片零碎的光,像是一麵破裂的鏡子,閃著寒光。門口地上,斜臥著一塊搓衣板,好像一具屍體。
阿才雙手捧住心窩,不知如何是好。
說也奇怪,媽媽不知怎的就站在了他身邊。
“娃兒,怎麼啦?”
“我,我想尿尿。”
15
阿才上學的時候,依然睡眼蒙矓。昨天夜裏,他睡得特不踏實。後來,媽媽說要陪他一起睡,阿才雖然心怯,但他好強,還是堅持自己睡。
課間操過後,他在操場上遇了見田老師,田老師見他無精打采的模樣就問他:“小夥子,怎麼啦?是不是沒睡好?”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
“你瞎猜的!”
“你先承認是不是沒睡好?”
“是,是的。”阿才喃喃地說,忽然打起一個大哈欠。
田老師見狀,捂住嘴 ,他也跟著打哈欠。
“你是不是也沒睡好?”阿才像是抓住田老師的小辮子,興奮地說道,一時倦意盡消。
田老師一樂,拍拍他的頭:“小夥子,告訴你一個常識,打哈欠是會傳染的。”
“打哈欠是一種病嗎?”
“不是,它是人體疲倦的信號。”
阿才覺得,田老師比原來的體育教師有知識。才幾天工夫,阿才對田老師有了某種信賴。
“田老師,我想跟你說一件事。”阿才最近時常覺得心頭堵得慌,他現在突然產生一種一吐為快的欲望,恰好這時天空中傳來警報的鳴叫聲,尖利、漫長,帶著一股令人緊張的氣氛。
阿才不由得靠近田老師身邊,那一瞬間,他聞到一股奇妙的氣息,心中頓時產生出一股安全感。
“是火警。”田老師安慰他,說話的時候,他抬起手,朝天空方向指去。
阿才抬頭一看,果然,天空中升起一股烏黑的濃煙。他覺得濃煙升起的地方好像在他家的位置。不由分說,他拔腿奔往操場一角的大竹竿,來不及脫鞋就一溜煙爬上頂端。
前不久,江北那邊就發生過一起大火災,燒了一大片民居,據說是特務放的火。
阿才住家一帶,全是木石結構的民居,阿才幼小的時候,曾經目睹過一場火災,那種驚心動魄的場景,他記憶猶新。那天他隨父母到菜元壩一親戚家做客,中午吃飯的時候,附近一家飯館突然起火,一時間人聲鼎沸,街道上人們來回奔跑,有人持滅火用具匆匆前往火場,有人扛家具什物逃離火場,吆喝聲,呼救聲,還有哭泣聲交織成一片。他依然記得一位年輕婦女當街捶胸頓足號啕慟哭的樣子,她的孩子被困在火場中。據說那場火也是壞人放的。
16
一九六四年初秋的一天,我公安部接到深圳邊防部門緊急報告:毗鄰香港的深圳羅湖橋海關進口通道上,我邊防戰士朱鐵民在入關人群中,發現一位右眼角長有黑痣的中年男子形跡可疑,他幾乎沒有什麼行李,隻是在肩上挎了一個皮包。朱鐵民出於一種職業敏感和責任心,當即將他請到辦公室,盤問過程中,那中年男子倒是神態自若,言語中絲毫沒有破綻。也許是那種過分的鎮定讓朱鐵民和他的戰友們覺得反常,邊防戰士們在對中年男子隨身攜帶的物品進行檢查時,格外認真細致。在他的皮包夾層中,發現一筆記本內夾著一張重慶市區地形圖,圖中在重慶著名地區解放碑旁邊留有一個特殊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