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集葩經飛花生並蒂 裁豔曲紅豆擲相思(1 / 3)

話說聘才走進房中一看,不見箱子、拜匣,心中著急。忙到院子內菜園門口看時,門卻鎖好,牆邊扔下零星物件,便嚷道:“快請和尚來看!”和尚已知道了,同了眾人一齊進來。聘才急道:“這怎麼好!賊是菜園裏扒牆過來的。沒有別的說,你去叫拿種菜的來問問。天天打更的,怎麼今日有三更多了,還不曾聽得起更?”眾人道:“且不用忙,我們開了這門出去看看。”和尚即忙叫拿了鑰匙,開了門,幸喜得月明如晝,倒也不消火把。和尚先喊醒了種菜的起來。種菜的聽得此事,嚇得膽戰心驚,連忙叫他夥計出來,叫了數聲不見答應,種菜的更覺心慌,各處找尋,杳無影響。園門仍是關好。走到園子西北角,見有一隻箱子放在那裏。種菜的道:“好了,箱子在這裏。”大家去看時,是個空箱子,剩了幾件棉衣、小衣、零碎等物在內。地下又見一個洋表,踏得粉碎。和尚道:“這賊是牆外進來,牆上出去的,我們且開了園門從外看看。”聘才道:

“去也去遠了,還看他做甚麼。”富三道:“你且進去查點東西,開了單子來,明早好報。”和尚見種菜的形色慌張,便疑心起來,把話嚇他,說他通同引賊,明日就送他到坊裏去,不怕他不認。便叫大家先到他屋裏搜一搜,搜了一回,毫無所有,隻見一個老婆子在土炕上發抖。和尚道:“你那夥計呢,怎麼不見?”種菜的也在那裏發抖,呆了一回,道:“不知那裏去了,他還比我先睡,說睡了一覺出來打更。如今門也未開,就不見了。”聘才道:“這無疑了。”和尚道:“這還講什麼,不是你通同偷的還有誰呢?”於是叫火工、老道等把這種菜的拴了起來,那老婆子便叫冤叫屈,大哭起來,和尚一並把他拴了。恐他們尋死,交與看街士兵看守。

聘才同眾人鬧紛紛的進來,聘才請和尚陪了客在外邊,自己去查點了一回。箱內是七件細毛衣服,有十五兩金子、二百兩銀子。拜匣內有三十幾兩散碎銀,二兩鴉片煙,還有幾樣零件玉器。衣包內是幾件大毛衣服。幸虧賺富三的銀子並有些錢票都放在別處,沒有拿去。算起來已過一千餘金。聘才即草草的開了一個單子,拿出來給眾人瞧。眾人見聘才有事,不便再留,況已交卯初,大家都要作別。此時已經開城,富三與楊八也要回去。外麵正在套車,隻見蓉官坐了車來。富三的家人道:

“客要散了,你才來。”蓉官甩著袖子,急急走進來,見了眾人,請了安,見要散的樣子。富三道:“好紅相公!十四日叫了,要十五日才來。”蓉官見了天香、翠官,便冷笑道:“既然大家要散了,也要回去。我還要叫剃頭的剃頭呢。”說罷,把腰一彎,竟自去了。兩個剃頭的甚是局促,眾人也沒有話說,各人上車而散。兩個剃頭的重新進來安慰,聘才每人賞了四兩銀子,歡喜而去。

明日聘才報了失單,坊裏將種菜的審問,實係不知情。有個夥計姓蔡,去年年底新來,向來認識。本在個二葷鋪打雜,因散了夥,情願來幫同灌園打更。那晚睡後即不見了,委係無同謀窩竊情節。坊裏問了幾回,總是一樣,隻得送部。知會九城,嚴緝賊匪蔡某,且按下不題。

再說王恂、顏仲清、文澤、春航,從十三日至十五日都在怡園賞燈飲酒。子玉也去了一天,因想去年此日初見琴言,今年似成隔世,不覺傷感了一回。新年上,諸名旦彼此紛紛請客,熱鬧了十餘日。到了十七日,王恂、顏仲清飛了劄來與子玉。

子玉看時,才知道明日是寶珠的生日,請名士、名旦在他寓裏一敘,子雲便要在他園裏辰刻畢集。子玉作了回劄應允。

到了明日,隻說怡園請酒,稟明了顏夫人,即到王恂處,一同來到怡園。次賢那日要在紅茶仙館裏麵,一切都是他預備,不要子雲費心,卻說那紅茶仙館是去年新辟的,地方在梅崦之前,梨院海棠春圃之後,本是空地,隻有一個亭子。亭外有兩塊英州靈石,一塊有一丈二尺高,一塊四尺餘高。有一株大玉蘭花,樹身已有一抱有餘,就倚著那塊大石。那小石邊也有一棵紅茶花,是千層起樓的,名為寶珠山茶,已有六尺多高,開出千朵紅花,嬌豔無比。就在那裏起了二十四間房子,把這兩棵花圍在中間。又添了些玉蘭、山茶、迎春等花,芬芳滿院。

裏麵即刻了十二個花神,係嵌在牆上。次賢因寶珠命名之意與此相同,故要在此處。且厭平時酒菜不能翻新,三日前即把酒菜器皿通身親手檢點,意欲與平日不同。是日絕早即將子雲行廚挪到仙館廂房裏來。次賢每一樣菜開一個做法,怎樣烹調,怎樣膾炙,油鹽醬醋各有分量。費了一日心,配成三十二樣菜。

是日名旦中有幾個不得來,都有堂會戲,不能分身。寶珠之外,來的是蕙芳、素蘭、玉林、漱芳四人。這邊名士,怡園二位之外,是劉文澤、顏仲清、王恂、田春航、梅子玉五人。共十二人。眾客到齊,寶珠先叩謝了。

此日天氣陽和,轉了東南風,大家換了中毛衣服。園中花香透人,前麵梅崦中數百枝梅花齊放,看去儼是個瑤台雪圃。

眾人都到園中散步了一回,子玉看見梅崦廊上新嵌了一個石刻,鐫有二行半字,下麵年月尚未刻完。即來看時,是一首五言絕句,道:“春已隨年轉,花如人返魂。料他惜花客,坐月到黃昏。”子玉看了,心中想道:“此詩是誰做的?卻才刻起,像個望花而不見的意思。”故羨慕起來。子雲和眾人也來看這詩,子雲道:“庾香,此詩如何,可好麼?”子玉道:“詩意甚好,但何以單刻這一首,想是新詠。”子雲道:“這是玉儂近日懷梅崦的詩,瑤卿抄了他的出來,也是個望梅止渴的意思,我故把他刻了。真是花是人非,吾兄尚憶去年否?”幾句話提起子玉的心事,不覺一陣悲酸,忍住了,也不言語,走開了。仲清道:“玉儂近日也學做詩了?”寶珠道:“我搜他的,已有二十餘首,就不肯給人瞧,這首是無意中看見的。”大家嗟歎了一聲,即重到裏麵來。次賢道:“今日十二人,一桌又擠,兩桌又離開了。”子雲道:“依我,把兩張大方桌並攏來,就可坐了。”擺好了坐位,是東西對麵八坐,南北對麵四坐。文澤、仲清、王恂、春航、子玉、次賢、子雲坐了東西,上下是蕙芳、素蘭、玉林、漱芳、寶珠。寶珠坐了末位。

今日酒肴器皿,件件新奇。桌上四隅放四把銀壺,也不用人斟,酒壺自會斟出酒來,隻要個杯子接著壺嘴。壺中有心,心裏有個銀桔槔,一條銀索子,一頭在蓋子裏麵搭住,貯滿了酒,把蓋子左旋,裏麵桔槔戽動,酒便從壺嘴裏出來,斟滿了把蓋子右旋,就住了。當下眾人把壺試了,個個稱讚。子雲道:

“靜宜實在有這想頭,不知怎樣想出來,真是胸有造化。”次賢笑道:“這沒有什麼奇。少停有兩個杯子,卻會走路,要到誰就到誰。”大家忙問道:“何不就拿出來試試?”次賢道:“少時行令時便用他,就隻有兩個。這兩個叫銀匠改了四五次,費了一個月工夫才成。”蕙芳道:“快拿出來瞧瞧,一樣可以喝得的,何必定要行令呢。”次賢便叫人到房中拿了一個花梨匣子出來,卻有兩個不大不小鍍金杯子,外麵極細攢花,底下一個座子,如鍾裏輪盤一樣,下有四個小車輪。次賢拿了出來,放在桌上,卻不見動。文澤道:“怎樣不走?”把他推了一推,略動一動,便又住了。眾人不解其故。次賢笑道:“你應了喝一杯,他便會走了。”文澤道:“隻要他會走,我就喝一杯。”次賢便拿了杯子放在自斟壺前斟滿了一杯,便道:“請寶貝轉身敬劉老爺一杯。”那隻杯子便四輪飛動,對著文澤走來。文澤喜歡的了不得,便輕輕的拿起來,一飲而盡。便也斟了一杯,也說道:“回敬蕭老爺一杯。”那杯子忽然走錯了,走到王恂麵前住了。文澤道:“怎麼我叫他就不靈?”重新拿了過來放在麵前,又說了一遍,那杯子又往下首走去,到了寶珠麵前住了。文澤道:“作怪。”子玉道:“此中必有原故,你摸不著。”眾人皆猜不出機巧。隻見次賢又把杯子取了過來,又說:“敬劉老爺一杯。”那杯子又往文澤麵前來了。文澤奇得了不得,說道:“你能個個走到我才佩服,不然也是碰著的。”次賢道:“合席都要走到的。”於是敬仲清、王恂、春航、子玉以及五旦,走來走去,又穩,酒又一滴都不灑出來。喜得個個眉飛色舞,別人叫又不靈,個個稱奇。

蕙芳便把杯子四麵看了,卻一點記號都沒有。及看座子裏那輪盤中,有一個絕小的小針,好像指南針一樣,卻是呆的,心上想道:“或者這一個針的緣故。”便斟了一杯酒,暗記著針頭所向,把他對著次賢,說聲:“敬蕭老爺酒!”那杯子果然望次賢走來。蕙芳大笑,眾人亦皆歡喜道:“被他識破機關了。”次賢笑道:“好個聰明賊,果然利害。”文澤即問蕙芳所以然的緣故,蕙芳笑道:“等我再試一遍,方可相信。”於是又把杯子看了看,記好了,斟了酒,說聲:“敬徐老爺酒!”那杯便送到子雲麵前。子雲笑道:“十二個人,怎樣單是他看得出?我偏不信。”於是也把座子下看了一遍,斟了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