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道人原非喜辯之士,道行雖高,麵對衛風這等頑石,卻苦無點化之功,隻得連聲歎氣,差點動了那無名之火。他的占卜之術頗為了得,不知從來得到賜示,竟算著了丹陽郡內有聖靈轉生,因此故意用仙家之術,借此感應聖靈轉生之人,卻不想把衛風引來。
山中老虎吃人,亦是他故布之局,而人們所傳的猛虎傷人,實是施虎子使出的障眼法,凡俗之人,如何識得?而聖靈轉生之人,對仙家之術,冥冥中應該自有感應。因此施虎子眉頭不皺就認定衛風是聖靈轉生之胎。
至於猛虎所傷之人,都是施虎子以木樁等物所化,故意讓愚昧百姓看到,以訛傳訛。因此衛風說到「家兄」被害這樣子虛烏有之事,倒使得蕭臻等人摸不著頭腦,隨即便被識破。
這聖靈轉生之說,在修真界傳了幾百年了。魔門之人稱為魔靈,與正道口中的聖靈,實則一碼子事。兩頭都試圖控製這轉生之體,以光大本門。
哪知交談之下,施虎子大失所望。這市井之徒除了好小人之辯,半點靈根也瞧不出來。且冥頑不靈,對修道成仙的說法,貶的一文不值,端的態度惡劣。
施虎子隻得反複安慰自己:「此子雖好小人之辯,然則不貪圖長生,深諳無為之道,至情至性。說不定無為之處,反大有可為的地方。他不想修長生根,於道術一麵,或有潛質,若能修我派九部符籙,得成正果,成為大洞法師…」
想到此處,精神又來:「衛公子不貪圖長生,可見與尋常凡夫俗子大不一樣,此是天賦其材,不可埋沒。若得貧道點化,修我門中道法,他日成為大洞法師,行善為樂,度化眾生,豈不也是一件美事?」
衛風心道:「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難道我有這麼出眾?這道人軟磨硬泡,死打蠻纏,隻要收我做個茅山派弟子?」
他心裏雖然惶惑,口中並不含糊:「小子家中尚有老娘,怎人心丟棄不顧,自求長生?此不孝之事,衛風不敢應從,有道是『百善孝為先』,即便修成仙人,行善為樂,那也無過於榻前盡孝這般善莫大焉。」
施虎子再次被駁倒,總不能唆使他拋棄老母,這等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事,非他正道之人說的出口,隻得歎道:「衛公子真是善辯之人啊。」
衛風也歎道:「吾豈好辯哉?吾不得已耳!」
施虎子啞然,今日之辯隻好暫罷,令蕭臻領衛風去吃飯休息。並私下叮囑道:「此子不是池中之物,你要小心看待。不可得罪,也不能讓他私自下山。倘若落入魔門之手,你我的罪過就大了。」
蕭臻是施虎子的心腹,領著師命去了。當晚對衛風大獻殷勤,主動攀談,有一搭沒一搭說起他們句曲山的奇聞逸事,以及曆代祖師斬妖除魔的豐功偉績。什麼死人醫活,什麼驅除瘟疫,什麼斬妖蛇,誅惡魔啦,林林總總,按那架勢,三天三夜隻怕還講不完。
衛風起初還聽了一些,到了三茅真君的茅盈領受符節和黃金刻字的白玉冊,加九錫之命,成了什麼太元真人東嶽上清司命真君,這一連串的名號令衛風哈欠連連,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蕭臻忠於師命,寸步不離衛風身旁。衛風半睡半醒之間,忽然想到一事,問道:「蕭大哥,你說貴派有一副仙藥名叫四扇散,能返老還童,是真是假?」
蕭臻道:「自然是真的,否則我門派中人,大多未修得長生,怎能延年益壽?」
衛風低聲應了一下,又不清不楚問道:「可否送我一些?」
蕭臻道:「要服用這仙藥,需得開壇祭拜祖師,得到祖師首肯,才能使用。衛公子既然得到師尊垂青,想來是有緣之人,當可服用。」
衛風道:「我年輕力壯,服來何用?我是想為我娘求一些真藥。」
蕭臻噤若寒蟬,心想外人如何能輕易服得?口中含糊道:「這個…恐怕要大費周折。」
翌日起身,蕭臻又領衛風前後逛了一圈。句曲山不愧為道家十大洞天之一。站在高處,雲翳屏天,如同雲袖霓裳披在群山之上,使得群峰的輪廓若隱若現,神秘之感,平添了幾分。群山雖不以巍峨著稱,但壯麗之色,絲毫不遜於五嶽諸峰,奇峭的峰巒,形態各異,或如大鍾矗立,或如老者佝僂,或如海龜出山,或如仙女飛騰,造化神秀,幾已臻於極境。
此外,深幽的洞壑,亦是隨處可見,奇花異樹布滿的山坡之上,各種獸類走動,人來不驚,更顯得句曲山那種無爭的清淨。許多洞壑還湧出溪流,隻不過這個季節水分較少,尚未夠成暢通的水流,顯得斷斷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