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醫師,”冷愷梅站在半掩的門扉外。“兩篇題報導的版麵已經排好了,請你過目一下。”
“哦,請進。”他接過愷梅呈上來的版型。“呃,方璀璨的人物專訪今天交稿了嗎?”
她肯定交不出來的。昨晚的采訪半途無寂而終,總算讓她在工作上出現一次失職的表現。而且,從昨夜分手到現在,他一直找不到時機見見她。可以想見的是,她一定會想盡辦法避不見麵。
那隻小鴕鳥,也不知在動些什麼古怪念頭,連他是同性戀這種蹩腳的台詞也采信。
她就和大多數不了解同性戀的人相似,嘴巴放得開談得開,真正遇見後卻又下意識將此種人當成特異份子,這點可以從她昨晚嚇得蹦跳的反應看出端倪。說真的,怪不得她,當真怪不得她。現在原本就是個說比做容易的時代,言論開通、思想保守的人比比皆是。
“她今天請假沒來。”愷梅隨口說。
“沒來?”他一怔。“什麼原因?”
愷梅對他不自覺流露的關懷口吻暗暗覺得好笑。賀醫師明顯對璀璨存著若有似無的情愫,兩人偏喜歡玩些我躲你藏的遊戲。再不加把勁,真難說他們會躲迷藏到何年何月。
“她沒說清楚,哭哭啼啼通了電話叫我幫她告假。”
“哭?”低垂的頭顱仍然望著辦公桌上的版麵,握筆的手指卻明顯收緊了。
“是啊!”她故意溫不經心地應答。“賀醫師有沒有任何建議?”
他茫然轉頭睇視她,半晌才領會過來,她指的是版麵問題。
“呃,不,沒有,你們做得很好,謝謝你特地送過來。”將版型交還給她,視而不見地目送她離開。
璀璨哭了!
她給他的印象不像個喜歡用眼淚解決事情的人,而且天下八成也沒有太多事會令她看重到足以為之流淚的地步。
那麼,她為什麼哭了?
他突然拿起車鑰匙離開辦公室。
呆坐在辦公室裏,猜一百年也猜不出來。他隻想知道——不,一定要知道——她為什麼哭了?
行經停車場,腦中突然掠過一個想法,自己這樣沒頭沒腦、行事亂了章法的情形似乎也曾在某人身上看見過。糾著眉頭思考片刻,眼光掠過大樓外側的醫院名稱匾額——
“飛鴻綜合醫院”,下款題上:“飛鴻建設集團關係企業,董事長:賀鴻宇”。
對了,當年大哥和小凝找到他們的另一半時,正同他現在一樣,割不下、舍不開,念茲在茲,心中旋著揮之不去的倩影。
賀鴻宇和秦紫螢,賀寰宇和狄諳霓。難道,賀懷宇和方璀璨?
噢不!他趕緊揮開這個念頭。都是小妖女秦紫螢的錯,害他成為妄想症的標準患者,再這樣下去,他難保不會喪失神誌真向方璀璨求婚。
轉載自風動鍵入不詳
“虎克不見了!”璀璨哇哇哭成淚人兒,撲進他懷裏。懷宇手忙腳亂趕緊摟住她,反手關上鐵門,對這突如其來的“豔福”受寵若驚。
他才剛進門,第一眼看見的景象是她紅著一雙眼睛委屈萬分地瞅著他,第二眼就是此刻身抱佳人的良辰美景。
“不要哭,慢慢說,誰不見了?”擁著她走進客廳,隨意向替他開門的婦人點頭招呼,也來不及自我介紹,急著先撫正自唏哩嘩啦痛哭的璀璨。
看見她流淚,帶給他一股怪異莫名的影響,仿佛他的心也切了一道口子,隨著她的每顆淚珠而流失一滴鮮血。以前也見過其他女人哭,包括他的前任未婚妻彭珊如,她們的淚水卻未曾引發他相同的震撼。
璀璨接過他的手帕擦眼淚,抽抽嗒嗒地哭訴。
“虎克昨晚跑出去玩,玩到今天早上還沒回來。我擔心會出事,拖著媽媽到處找都找不到。”淚漣漣的小臉蛋從他懷中抬起來。“虎克從來沒有出去這麼久過,一定是出事了,說不定被車給……撞死了。”
原來為了那瘟貓!她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為了一隻貓就可以哭成這樣。
“貓嘛!一向高興玩去的,玩累了自己就會回來。”即使它不回來他也不會思念它,不過這念頭當然隻能放在心裏。
“可是,虎克是家貓,不是野貓,它不會替自己找食物,如果餓肚子怎麼辦?而且其他野貓可能會聯合起來欺負它。”
正好,讓它也受一點教訓才不會太頑劣。
“不會的,虎克長得好可愛,連貓同誌看了都會喜歡。”巧言令色鮮矣仁!
“我還是很不放心!”她軟言軟語地央求他。“你再陪我出去找一找,好不好?”
“找那隻貓?”她倒不如拿把刀殺了他。懷宇苦著臉,千百萬個拒絕塞在喉嚨裏,一旦迎上她的哀哀懇求的眼神,立刻化成熔岩一路燒灼回胃裏。“噢,好吧——”拖得長長的語尾顯示出他的百般不願。
笨貓、蠢貓、瘟貓、衰貓……
無可奈何地跟隨她走出大門,再度踏上另一段搜尋之旅。
“你走那一邊,我走這一邊,我們到巷尾的地方會合。”
小巷在他們眼前岔開成兩條,璀璨指著右側的柏油小路囑咐他,自個兒往左首走下去。他繼續在心頭嘟嘟嚷嚷那隻拙貓,仍然搞不清楚自己怎會流落到在大街小巷尋找失貓的處境。
“哎——”
好熟悉的聲音,貓不貓狗不狗的,抬眼一看,嘿!真的是那隻滑稽的貓。虎克端坐別人家的圍牆上,戴著眼罩直溜溜衝著他瞧。
“下來!”他命令。“全家人找你找得快鬧翻天了。”
“呀!”它側頭打量他一會兒,緩緩抬高屁股,懷宇眼前一花,發現它已經從牆頭跳到他肩膀上,坐得四平八穩。
幸好它的身體不太重,他不屑地撇撇嘴,警告它:“是你自己想坐這兒的,待會兒掉下來可別怨我,不要以為有璀璨撐腰我就奈何你不得。你這隻愛吃蝴蝶蘭的笨貓!”
虎克顧盼生姿,似乎相當滿意它的地理位置。
璀璨站在尾端的地方等他,他打老遠即聽見懷宇嘀嘀咕咕的低沉喉音,人未到聲先到,於是探頭望一望。
“……沒事鬧失蹤有什麼意義嗎?你知不知道我是個忙碌的內科醫師,除了找你之外還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
“哦——”虎克壓低了頭,也不知道它是當真在懺悔,抑或認為從這個高度睥睨地上很有意思。
“虎克!”她好驚喜。“虎克,你回來了,姐姐好想你。”衝過去將它抱進懷裏,又親又吻。“虎克,虎克,壞貓貓,下次不準你再到處亂跑了。”
虎克被她親眯了眼睛,一臉好舒服的樣子。懷宇忍不住有些吃味兒,提醒她:“是我找到它的。”也該給他一點“類似”的獎賞意思吧!
“謝謝你。”她用力拍一拍他的背脊,率先走出去。
就這樣?這個差別待遇也未免差得太明顯了。懷宇為之氣結,嘟嘟嚷嚷地走在她們後麵。接著感覺到一雙黃澄澄的眼睛投視在他臉上。
不是他幻想力豐富,他發誓——那隻瘟貓眉眼彎彎,真的在嘲笑他!
繡芙蓉2003年8月7日更新
如果不是賀懷宇,虎克根本找不回來。
璀璨心頭翻騰著一波又一波的罪惡感,覺得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熱心對她抻出援手,就在她最傷心的時刻,而自己卻處處防著他,斜眼偷瞄他,隻因為他身上別著一個標箋:同性戀者。
現在想想,同性戀也疫什麼嘛!跟平常人一樣會說會叫、會哭會笑,隻是性向和別人相反而已。天下相反的事情比皆是——蘇格蘭的男人穿裙子、公海馬負責帶小孩、台灣的黑道分子可以選上立法委員……沒理由大家的眼光獨獨對同性戀者不以為然。既然他們不曾勉強其他人違反自己意誌,愛上同性,大家又有何資格強求他們枉顧自己性向,愛上異性!
所以,她下定決心,從現在開始,她方璀璨會以一切平常的心態來看待賀懷宇。如果可能,她會幫助他脫離同性戀的枷鎖,如果不可能,她也會永遠支持他。嗯,就這麼辦!她用力對自己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