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不住流著淚,聽到胤禛此言,心下起了不小的震動,他竟連舒蘭的身邊也安插耳目,對自己卻……片刻後,兮兮苦笑一聲,深吸了口氣,抽泣道:“那高無庸呢?高無庸是不是皇上放在臣妾身邊的耳目?”
“你居然這樣想?你居然這樣想?”胤禛抓著兮兮肩頭的手開始用力,他凝視著兮兮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朕是怕你胸無城府,於深宮之中不懂自保,怕有人暗地放矢傷害你,才將深諳此道的高無庸派到你身邊去給你保駕,你居然,你居然認為朕是在監視你?”
兮兮的肩頭似要被他捏碎了,眼淚傾泄不止,她掙紮著:“皇上,皇上先放開臣妾好麼?臣妾要出宮一趟,必須出宮一趟,待臣妾回來,皇上要殺要剮,臣妾絕無一句怨言!”
“你要出宮作甚?”胤禛怒吼道:“你被朕揭穿了,想要去跟阿其那的黨羽彙合麼?”
“皇上,原諒我,我現在不能告訴你我為什麼要出宮,但我一定會回來!”
“你若走出這九洲清晏一步,此生此世再不用回來!”胤禛狠狠地盯著她,重重撂下這句話。
兮兮閉了雙目,淚又滑落,她咽下唇邊的淚,顫聲道:“皇上……”
“你哪也不準去!給朕好好的悔罪!”胤禛盛怒至極,說完便已劇烈地咳嗽起來。
“皇上!”兮兮連忙扶著胤禛的身子,給他拍打後背,急聲道:“皇上,不能再耽擱了,臣妾必須得走,馬上得走!”
胤禛的臉咳得通紅,他費力地開口道:“你可是要去見阿其那之妻麼?”
“是……”兮兮低下了頭。
“好……好……”胤禛不住地咳著,笑著,淒然道:“這就是朕愛了一生,護了一生的女人……好……”說著,胤禛從明黃的龍袍中掏出一張紙,慢慢理開,道:“你瞧見這是什麼了麼?”
那是康熙三十七年,在喀爾喀,她用一手“鬼篆”寫下的同為他們二人生平第一封情書的我儂詞:“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似火。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們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捏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四十年了,原來他竟一直留著,他從未說過,但他卻四十年來一直留著,兮兮的心,早已不知是何種滋味了,隻覺百般、千般的痛。
“你真的要去見阿其那之妻麼?”胤禛的手用力捏著那張早已發黃的紙,捏出了道道裂痕。
兮兮咬了咬牙,直把口中咬出血來,腥苦滿腔,終是忍著沉聲道:“去!”說完,便站起身來,狠心跨開兩步。
“好!”胤禛仰首笑了兩聲,眼中流下淚來,大聲道:“好——你去吧,朕不攔你——”說完,便揚起手來,將那張我儂詞撕了粉碎,扔向頭頂。
紙片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地飄落,仿若那一年喀爾喀的雪,那一年喀爾喀融化了他一顆心的雪。而如今的這雪,卻是撕碎了他和她,他們共同的心。
心要碎了,兮兮能感覺到一種通向四肢百骸的徹骨的淒涼與疼痛。可她不能留下,她還不能留在這裏哭,哭著解釋一切求他原諒她,她必須要去救他,哪怕隻有一線的希望,哪怕再飄渺,再渺茫,她也都要去嚐試。
“皇上……”兮兮抬手拭去眼淚,可馬上又被新滑下的淚浸濕臉頰,她泣聲哀道:“等我……等我……”
說完,便狠心轉身跑出九洲清晏,不管胤禛在背後悲憤萬分地失聲怒吼:“你永遠都不要再回來——放她走——都放她走——”
望著她絕然離去的身影,胤禛再也支撐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濃濃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