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汝止以閉寨不出為高,謂可負隅久延,則本縣傳令約保,喚出力作、農民以鐵鋤三百,掘倒寨牆,去汝保障,然後沿門搜捉,以次擒縛。汝等複能飛出九霄雲外乎?

本縣念汝寨內無辜之人,何苦以奉公守法之身家,為十數凶徒波累敗滅,故不忍不諄諄告誡等。能聽與否?則關係汝祖宗積累殃慶、門戶興衰,非本縣所能代謀也。三日不決,乃汝自誤,尚慎旃哉!

檄諭到鄉之後,各保正扼守隘口,聲言縣尉營弁大眾且至。趙姓有識者,皆懼累,密為縛獻之謀。於是佳璧等知不能免,乃偕趙宣侯、趙廷佐、趙阿武、趙德望、趙德漢、德鸞、德迎、德風、阿狀、阿俊、阿飯、阿雄、阿維、阿福、光茂、光慶等十七人詣縣。

餘曰:"噫!汝等既來,吾亦不忍杖殺也。升平世界,焉有顛倒謬戾之人,如汝等所為哉?吾恨不早縛汝曹,盡屍諸市。所以姑容至今,慮汝有冤情耳。今日有冤,宜即申說,並所以抗拒之故,一一為我言之。"趙佳璧等皆叩首曰:"我等實無冤情,亦不敢抗拒,止鄉愚無知,積習固然。其初視若兒戲,其後畏罪日深,莫敢向邇。是以遷延自誤,至於此極。今已知罪當死,但悔不可追,望垂寬恩,留一生路。"餘曰:"汝等罪名大矣!酷虐吹求,我不忍;寬宥廢法,我亦不能。今姑暫置之獄,俟將積逋糧米補納全完,方行審擬。可乎?"未幾,餘因公赴省,冬臘始回,遭意外解組。趙佳璧等延至明年三四月,積逋始清。署令從寬審擬,枷號一二人,餘皆薄責。佳璧量罰贖鍰,免革監生。製府孔公以佳璧罪魁戎首,不可不褫革儆眾。他皆如所議焉。

譯文潮陽一帶民風素來強悍且頑固,逃租抗糧,依靠險要的地勢頑抗拒捕,已經相沿成習,滿不在乎,不以為錯。洋烏、湖水各都的這種風習尤為嚴重。我到潮陽上任後,決心繩之以法,即使地處偏遠、一向頑抗、極惡難管的鄉村,也要推行法製,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如貴山都管轄的麒麟埔、徑子鄉,濁水都管轄的果隴、交南寨,都動用人力進行拘捕。元凶首犯,大盜巨賊,連連被俘。奸匪肅清,法令得以推行,無人敢於違犯。

不料洋烏都中還有人悍然抗拒法令,如山門城趙家就是一例。趙氏家族聚集著千餘男丁,數十名士大夫、官紳,在左右鄰近中,這個村可推逃糧抗租的頭子。趙麟、趙伯、趙鎬,從康熙六十一年以來,到雍正六年,累計欠法定的錢糧銀子一百六十九兩,米六十八石有餘。圖差劉科、張利、劉德等人去催,沒有回應,無可奈何。二月間,他們稟請增加差役,我讓陳科、林會、鄭應協同拘捕、追繳,也無法辦到。

三月六日,陳科等人偕同保長周理等,逮住戶丁趙德迎一人。監生趙佳璧聽說後極為生氣,以為有損趙氏家族體麵,振臂奮呼,趙德漢、趙德鸞、趙阿雄等二三十人群起響應,持棍追擊,將劉科的頭打破,奪回了趙德迎。

陳科、周理等沒有辦法,又稟請增加差役。我再派趙金、趙靜,偕同附近保長陳儀、周福、劉之嚴、陳淑祿、方東升、周象華等人,一同去拘捕趙佳璧、趙德鸞兩人。這時又有趙阿武振臂奮呼,趙德漢、趙阿狀、趙阿俊、趙德風、趙阿維等三四十人追來,聚在一起打成一團。周理被打傷額頭,血湧如泉。各保長抵擋不住,大敗逃回,縣裏差役們全都負傷跑散。佳璧、德鸞二人又被奪回趙家。保長、差役們再向我稟報趙家拒捕,毆打差役等經過。前去檢驗,果然許多人傷痕累累。我仍未忍心對他們向上呈文通報按律追究,便一麵申報府裏胡知府,一麵向潮陽兵營發去公文,請他們撥遣官兵協同縣尉馮灝,親赴其地,會同捉拿追究。臨行囑咐他們說:"趙佳璧等雖然身為士大夫,畢竟是鄉下愚民,見識甚少。從前過錯,我不深究;隻要肯承認罪過,表示悔改,帶領那兩三個頑固的人家,把積欠的錢糧繳納完畢,我仍然好好對待他們。差役生事,也不可知。總之,要根據這次錢糧交納情況,來判定他是安分守己的良民還是行為不端的叛逆。如果那兩三戶頑固的人家畏罪不敢來縣,就讓趙佳璧代替他們將所欠糧米帶來,一起交納。交完皇糧,即為良善百姓。我要根據趙佳璧是否前來,來判定他是安分守己的良民,還是行為不端的叛逆。"馮縣尉說:"大人如此仁慈,敢不體諒嗎?既然如此,官兵暫緩一步,我先單騎而往,傳達您的仁德之心,勸說一番。不知是否可行?"我說:"好!"馮縣尉到了山門城,監生趙佳璧、趙稱侯,武生趙宣候、趙廷佐等都在。和他們談起送錢糧的事,他們說:"從前從沒有如此急迫催繳。自祖宗以來,我等何曾有一年按時完清錢糧?等積欠十多年,就會全赦免了。設聽說縣令和衙役竟敢如此侮辱斯文。我等正想向上司控告,捉拿那些奸邪衙役呢!還指望我們交納錢糧呀?"馮縣尉說:"錢糧是朝廷法定的,並不是縣令據為已有。五營軍士等待給養,發糧餉刻不容緩。不是故意急迫催逼。"佳璧等人又說:"前任的縣令俱都緩征,為什麼今天獨獨不可?我等且等新官來到再交。"馮縣尉再三好言相勸,他們就是不聽。用抗拒將帶來禍患提醒告誡他們,也不聽。邀佳璧一人同來縣裏,更不聽。勸他們先交納少許以表示沒有能力急國家之所需,並非有意抗拒納糧,還是不聽。馮縣尉不得已,隻好返回。

過了幾天,馮縣尉帶兵同去。佳璧等傳話閉門,遂將寨門緊閉,明確表示抗拒。馮縣尉親自來到門前,再三講明道理,佳璧等好像沒有聽見一樣。寨內刀槍林立,鋒芒閃閃,露出牆頭之上。他們高聲喊道:"我等抗糧不過小事一樁,毆打差役、奪取犯人均是事實。任憑你上報呈文寫上一千張一萬張,寨門就是不開。誰有膽子圍攻闖入,和我們決一死戰嗎?"馮縣尉見他們頑凶已極,毫無悔罪畏法之心,也沒有辦法,隻好據實呈報。我說:"唉!太野蠻了!天下竟有這樣的監生、秀才!如再不申報革除,就沒法辦了。"因此將前後情形呈文上報各級上司,以及顧學政,請求將趙宣侯、趙廷佐革去武生。監生趙佳璧,等侯會同商議斥革懲治。總督、巡撫、藩台、臬台俱都嚴詞命令,將其拘捕,依照慣例遣送黑龍江。趙佳璧等還是不當回事,每天和寨裏麵的人,擊鼓列陣,揚槍舉盾,擺出一定要抗拒官兵、決一死戰的架子,幻想縣令見到此情後屈服中止。

我說:"唉!越是這樣就越不可中止了!"傳令保長劉之嚴等十一人,各率鄉兵,先行示意,同時用朱筆疾書,寫出檄文,曉諭說:唉!你們這些山門城的士民,本來無罪無辜,偏偏要憑空造孽,犯下極惡不赦的律條,這難道不是太可悲了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種田納糧,乃是古今如一的常理。你們擁有田園,年年都有收獲,各人名下理應交納錢糧,還想要叫什麼人代為繳納嗎?姑且試著聽我把道理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