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兩天,黎阿二親自來說,已經設法投到臬台衙門皂班裏去,特來通知。貴興大喜,道:"這好極了,你回去先同我在各夥計處打點。萬一天來告到,隻要能把張鳳夾死,我這裏肯出五百銀子,聽憑你們各夥計去分。"黎阿二答應去了。隻見爵興從夕卜麵走來道:"好梁天來,果然告了。"貴興忙道:"快請表叔去打點。"爵興道:"且不要性急,你先看看他的呈詞,我已設法抄在這裏了。"貴興接來看時,大意還是同府裏告的一般,那領起兩句,卻換做:"告為坑殺七屍八命,台憲受賄沉冤,幹證慘受非刑,號天究救事。"末後又牽涉著廣州府。貴興看罷,道:"此刻應該怎樣打點,請表叔快出主意。"爵興道:"你快兌二萬銀子給我,多派幾個人,分纏在身上,跟我即刻到佛山去走一遭。"貴興道:"衙門現在省城,怎麼要到佛山去?"爵興道:"我親家在佛山呢。"貴興道:"兌銀子太重了,還是票子罷。"爵興道:"也好。隻是票子也要散碎了,或一千,或五百,那幾十的更要多打幾張,這回恐怕上上下下,都要打點到呢。"貴興依言,便叫三德店的管事,去打了來。爵興不敢停留,即刻動身去了。這裏淩貴興眼巴巴的望他回來,誰知等到第三天,依然沒有影響。貴興急得如坐針氈一般,心中七上八落,跳個不住。直到第四天,方見爵興回來,說道:"快點預備到堂,二切都鋪排好了。"貴興道:"表叔怎麼直到今天才來?"爵興道:"哪裏的話,我前天就來了,不過跟著李舍親去打點,不曾分身回來。直到昨日,方才妥當。"說猶未了,隻見傳審的差役已到,貴興便穿了他監生的衣頂到堂。按察焦公,提兩造到案前細審。兩造的口供,仍是同在府縣裏一樣,問不出個道理來。焦臬司教且退下,又提張鳳來問。張鳳道:"小人同淩貴興無怨無仇,倘不是親見親聞,怎敢便來做證。"焦臬司聽了,默默無言,且取貴興的訴詞來看,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忽然大怒,拍案道:"張鳳,你在府縣裏供的是隔窗聽得,方才又說是親見親聞。本司且問你,親見些什麼來?講!"兩旁的差役一疊連聲喝叫:"講呀!講!講!"張鳳方才親見親聞這句話,本是順口說出來。此刻被這一問,不覺怔了半晌,說不出話來。焦臬司大怒道:"本司所到之處,政簡刑清,怎容得你這流丐挺身插訟!到底你受了什麼人主使?快講。"兩旁差役又一疊連聲喝叫:"講。"張鳳道:"委實沒有人主使,是小人親耳聽見的。"焦臬司喝道:"看你這鷹頭鼠眼,必非善類,不動大刑,你如何肯供。"說罷,又喝一聲夾起來。左右差役一齊動手,把張鳳掀翻在地,上了夾棍,將麻繩收了一收。張鳳大叫道:"冤枉呀,青天大人!冤枉呀!"焦臬司喝一聲收,左右又收了一收。張鳳大哭起來,禁不得這一班如狼似虎的差役,受了貴興的五百贓銀,黎阿二又補在裏麵,巴不得馬上送了他的性命,好去取銀,捉住繩頭,狠命的收。隻夾得張鳳眼中火光迸裂,耳內雷鼓亂鳴,從腳拐上一直痛上心脾。天來看見,不由得心膽皆裂。對著張鳳道:"張哥,你隨便什麼,胡亂招了罷。"張鳳搖頭道:"夾死我也不……"眾差役恐怕他真個胡亂供了,鬆了夾棍,夾他不死,不好向貴興要錢,所以聽見天來對他說這句話,格外用力的一收,可憐張鳳回答的一句話還沒有說得完,便大叫一聲,大小便一齊進出,死在夾棍之下。眾差役故意低頭把他細細的一看,方才稟道:"張鳳夾暈了。"焦臬司道:"噴醒他再問。"說罷,起身退堂。眾差役恐怕他還活轉來,看見本官退堂去了,且不鬆那夾棍,故意提起來,往地下一摜,道:"真的死了麼?"看看不見動靜,黎阿二又過來踢了一腳,道:"噲!"又低頭一看道:"咦!果然暈了。怎麼這般柔脆?夥計們快來鬆了他。"登時七手八腳,把張鳳鬆了。有兩個還故意的含著冷水,對著死張鳳麵上亂噴。天來看著,心裏痛得哭不出來,早已呆了。黎阿二過來,推他一把道:"這個人是你帶來的,快叫人抬回去,醫好了,下堂還要帶來聽審呢。"眾差役一哄的早散了。不知這死張鳳的屍首,放在臬台大堂上,如何收拾,且聽下回分說。
第23回 劉太守誤聽一席話 焦按察故沉九命冤(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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