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天來帶了呈詞,走到撫院裏,蓋戳呈遞。誰知蓋戳房看見他的呈子,連臬台都告在裏麵,嚇得把舌頭吐了出來,幾乎縮不回去,不肯蓋戳。天來沒了主意,忙忙去尋著智伯,告知原故。智伯道:"這是個小事。後天便是初一,撫院要出來拈香,你便去攔輿投便是了。"天來依言,捱到初一,起個五更,走到關帝廟旁邊伏定,等蕭撫院來拈過香,上轎要行的時候,他便搶步過來,左手捧著呈詞,右手扳著轎杠,雙膝跪下,口中大呼冤枉。轎旁的戈什哈登時把天來扭住,兩邊站香班的文武官員,也吃了一驚。內中還有個番禺縣,認得是梁天來,更嚇得心中亂跳,暗想道:"今番坑了我了。"劉太守、焦按察也覺得心裏不安。當下戈什哈在天來手中取過呈詞,遞到轎裏。蕭中丞看了,便疊起來,放在袖子裏。旁邊戈什哈便把天來推過一旁,鏜鏜鏜幾聲鑼響,蕭中丞去了。這裏文武百官,也都紛給散去。天來雖然攔輿遞了呈詞,卻是惘惘然猶如做夢一般,又不見蕭中丞發落一句半句話。正不知是什麼緣故,怔了半晌,看著文武各官,也有打道的,也有坐轎了,也有走路的,紛紛都散了,他還在那裏出神。暗想這個呈子,遞得準不準呢?好叫我難解。隻得再去見智伯,把以上情形告訴他。智伯道:"好了,這是告準了。梁兄,你回去靜聽好消息罷!"天業不勝歡喜,以為此仇一定可報,淩貴興指日可擒了。誰知淩貴興自從設法致死張鳳之後,也以為從此去了一個大患。如果天來再要上控,隻要控到撫院裏。撫院是素有照應的,自然更不怕他。何況沒了證人,他也未必敢再告了。因此帶了爵興、宗孔,逕回譚村,仍舊招了林大有、淩美閑一班人,在裕耕堂中,大擺筵席,互相稱賀。一連吃了幾天的酒,好不快活。這一天將近掌燈時候,忽見三德店的一個小夥計跑來,說撫台打發人到店裏來請,不知有什麼要事,特來通報。貴興聽了,正在狐疑。不一會,隻見一個撫院的旗牌走來道:"淩老爺,大人有請,務必今日趕上省去,已經留下南門,專等淩老爺了。"貴興心下疑惑,問道:"可知道有什麼事?"旗牌道:"不知。"貴興隻得答應了,又給了旗牌茶資。後同爵興商量,爵興道:"賢侄隻管去。若等到明日午刻不見賢侄回來,我便趕到省裏去就是了。"貴興道:"不知可是訟事?"爵興道:"就是訟事,也不要緊,裏麵盡有人照應。不過當麵裏,賢侄要隨機應變就是了。"貴興無奈,帶了喜來,一逕叫船到省城去。
入得城時,已是交過二鼓,貴興向撫院行去。走到轅門,劈頭遇見李豐。這李豐便是蕭撫院的表弟,貴興一向結識他的。當下李豐見了貴興,便一把拉住,往自家房裏去。貴興道:"且慢一慢,師帥請我呢。"李豐道:"且慢一慢見,我有話講。"攔著一直走到李豐房裏,李豐道:"你這件事鬧得好大,今天出去拈香,梁天來攔輿告了一狀,那枝刀筆,委實厲害,把焦臬司也扳倒在內,咬定說他屠證沉冤。他回來了,氣得要死,把我狠狠的埋怨了一頓,馬上就要行牌府縣,親自提審。虧得我再三分辯,說這是一麵之詞,不如傳了淩某人來,當麵問問他,留他一點麵子。說了再三再四,方才應允,才打發人到你店裏去請。恰好你又不在,隻得再打發人趕到你府上去。他此刻氣得肝氣大發,躺在床上,你且不要進去撩動他的怒氣。去請你的那個旗牌,我已經知會過他,大家商量一個長策罷。"貴興聽得,目定口呆,手腳冰冷,一句話也說不出。李豐又安慰了他許多,又告訴他這衙門裏某師爺歡喜什麼東西,叫他一一預備送禮。又道:"但望他的肝氣一時不得好,那就好商量了。"這一夜貴興何曾合眼,到了天亮,便辭了李豐,出了撫署,回到三德店,一連打發了三次人,去請爵興,好容易巴到午刻,爵興來了,貴興便同嬰兒得了乳母一般,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向他討主意。爵興道:"此刻且打算送禮進去再說。不知李豐昨日說該送的禮物,你可都記得不?"貴興道:"有個單子在這裏。"說罷,取出遞給爵興。爵興看過,便道:"這些東西是家裏有的,就不必買。沒有的,趕緊買起來。"一時間起了忙頭,分頭買辦禮物。到了次日,交托李豐,代為致送。可巧蕭撫院這肝氣病一時不肯就好。一切公事,由得各位師爺與李豐上下其手。過得幾日,轅門外掛出一張批來,這把梁天來氣了一個死而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