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十三(1 / 3)

[宋紀十三]起柔兆閹茂正月,盡強圉大淵獻十二月,凡二年。

太宗至仁應道神功聖德睿烈大明廣孝皇帝雍熙三年(遼統和四年)

春,正月,辛未,右武衛大將軍長寧侯德隆卒。以其弟德彝嗣侯,判沂州,時年十九。屬飛蝗入境,吏民請坎瘞火焚之,德彝曰:“上天降災,守土之罪也。”乃責躬引咎,齋戒致禱,而蝗自殪。

丙子,遼都統耶律色珍等上討女真所獲生口十餘萬,馬二十餘萬匹,初,遼設群牧使司,馬大蕃息。至是得女真馬,勢益強。

庚辰,夜漏一刻,北方有赦氣如城,至明不散。

先是,知雄州開封賀令圖與其父嶽州刺史懷浦及文思使薛繼昭等相繼上言:“契丹主年幼,國事決於其母,韓德讓寵幸用事,國人疾之,請乘其釁以取幽薊。”帝始有意北伐。

詔議親征,參知政事李至上言曰:“幽州,契丹之右臂,王師往擊,彼必拒張。攻城之人,不下數萬,兵多費廣,勢須廣備餱糧。假令一日克平,當為十旬準計,未知邊庾可充此乎?又,範陽之旁,坦無陵阜,去山既遠,取石尤難。金湯之堅,非石莫碎。臣愚以為京師天下根本,陛下不離輦轂,恭守宗廟,示敵人以閑暇,慰億兆之仰望者,策之上也。大名,河朔之衝衛,或暫駐鑾輅,揚言自將,以壯軍威者,策之中也。若乃遠提師旅,親抵邊陲,北有敵兵可虞,南有中原為慮,則曳裾之懇切,斷鞅之狂愚,臣雖不肖,恥在二賢後也。”

庚寅,北伐,以曹彬為幽州道行營前軍馬步水陸都部署,崔彥進副之;米信為西北道都部署,杜彥圭副之,以其眾出雄州;田重進為定州路都部署,出飛狐。

戊戌,參知政事李至以疾罷為禮部侍郎。

二月,壬子,以潘美為雲、應、朔等州都部署,楊業副之,出雁門。

李繼遷降於遼,遼以為定難節度使、都督夏州諸軍事;繼衝為副使。

三月,癸酉,曹彬與遼兵戰固安南,克其城。丁醜,重進破之於飛孤北。潘美自西陘人,與遼戰,又勝之,逐北至寰州;庚辰,刺史趙彥辛舉州降。彬又敗遼師於涿州東,乘勝攻其北門,辛巳,克之。潘美進圍朔州,其守將趙希讚舉城降。

遼以南京留守耶律休格當曹彬之師,以耶律色珍為都統,率師當潘美等。遼主以親征告於陵廟山川,與太後駐軍駝羅口,趣諸部兵以為應援;又命林牙勤德率兵守平州之海岸,以備南師。

田重進至飛狐北,遼冀州防禦使大鵬翼、康州刺史馬贇、馬軍指揮使何萬通率眾來援。重進命荊嗣出戰,一日五七合,遼師不勝,將遁去,重進遂以大軍乘之,生擒鵬冀、贇、萬通等。曹彬入涿州,遣部將李繼宣等領輕騎渡涿河,覘敵勢。乙酉,遼將率眾來攻,繼宣擊破之。丁亥,潘美轉攻應州,其守將舉城將。

司門員外郎王延範與秘書丞陸坦、戎城縣主簿田辯、術士劉昂,坐謀不軌棄市。

庚寅,武寧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岐國公陳洪進卒。

田重進圍飛狐,令大鵬翼至城下諭其守將馬步都指揮使呂行德等;辛卯,行德與副都指揮使張繼從、馬軍都指揮使劉知進舉城降。詔升其縣為飛狐軍。重進又圍靈丘,丙申,其守將步軍都指揮使穆超舉城降。

是月,始用士人為司理判官。

詔權停貢舉。

夏,四月,己亥朔,遼主次南京北郊。

辛亥,潘美克雲州。壬寅,米信大破遼師於新城。

丁未,以駕部員外郎梁裔知應州,監察禦史張利涉知朔州,右讚善大夫馬務成同知寰州。

己酉,田重進又破遼師於飛狐北,殺其二將。

壬子,命左拾遺張舒同知雲州。

乙卯,田重進至蔚州,左右都押衙李存璋、許彥欽等殺其節度使蕭默哩,執監城使耿紹忠,舉城降。以崇儀使魏震知蔚州。遼援兵大至,重進軍與遼師轉戰,時軍較五輩,其四悉已戰死,至大嶺,惟荊嗣力鬥,遼師始卻,遂定蔚州。是役也,邊民之驍勇者競團結以禦敵,或夜入城壘,斬取首級來歸。帝聞而嘉之,曰:“此等生長邊陲,閑習戰鬥,若明立賞格,必大有應募者。”乃下詔,募民“有能糾合應援王師者,資以糧食,假以兵甲,擒酋豪者,隨職名高下補署。獲生口者,人賞錢五千,得首級者三千;馬上等十千,中七千,下五千。平幽州後,願在軍者,優與存錄,願歸農者,給複三年。”自是應募者益眾。

初,曹彬與諸將入辭,帝謂彬曰:“潘美之師,但令先趨雲、應,卿等以十餘萬眾聲言取幽州,且持重緩行,毋貪小利以要敵。敵聞大兵至,必萃勁兵於幽州,兵既聚,則不暇為援於山後矣。”既而潘美先下寰、朔、雲、應等州,田重進又取飛狐、靈丘、蔚州,多得山後要害之地,而彬等亦連收新城、固安,下涿州,兵勢大振。每捷奏至,帝頗訝彬進軍之速,且憂契丹斷糧道。彬至涿州,遼南京留守耶律休格以兵少不出戰,夜則令輕騎掠單弱以脅餘眾,晝則以精銳張其勢,設伏林莽,絕我糧道。彬留十餘日,食盡,乃退師雄州以援供饋。帝聞之大駭,曰:“豈有敵人在前,而卻軍以援芻粟乎?何失策之甚也!”亟遣使止之,令“勿複前,引師緣白溝河與米信軍接,按兵蓄銳以張西師之勢。待美等盡略山後之地,會重進東下趨幽州,與彬、信合,以全師製敵,必勝之道也。”

時彬所部諸將聞美及重進累戰獲利,自以握重兵不能有所攻取,謀畫蜂起,更相矛盾,彬不能製,乃裹五十日糧,再往攻涿州。時遼主次州東五十裏,令休格與蒲領等以輕兵薄南師,南師且行且戰凡四日,始得至涿。時方炎暑,軍士疲乏,所齎糧不繼,乃複棄之。令盧斌兼擁城中老幼並狼山而南。彬等以大軍退,無複行伍,遂為休格所躡。五月,庚午,至岐溝關,遼兵追及之,南師大敗。彬等收餘軍,宵涉巨馬河,營於易水之南,李繼宣力戰巨馬河上,遼兵始退,追奔至孤山。方涉巨馬河,人畜相蹂踐而死者無算。知幽州行府事劉保勳馬陷淖中,其子利涉救之,不能出,遂俱死。保勳性純謹,精於吏事,嚐語人曰:“吾受命未嚐辭避,接同僚未嚐失意,居家積貲未嚐至千錢。”及死,聞者皆痛惜之。殿中丞孔宜亦溺於巨馬河。餘眾奔高陽,為遼師衝擊死者數萬人,沙河為之不流,棄戈甲若丘陵。休格收宋屍以為京觀。帝詔錄保勳孫巨川、宜子延世。

癸酉,潘美遣使部送應、朔二州將吏耆老等赴闕;帝召見,慰撫之,並賜以衣服冠帶。

丙子,宮苑使王繼恩自易州馳騎至,帝始聞曹彬等軍敗,乃詔諸將領兵分屯於邊,召彬及崔彥進、米信入朝,田重進率全軍駐定州,潘美還代州。

壬午,遼主還南京,丙午禦元和殿,大宴從軍將校,封休格為宋國王,加蒲領、壽寧、滿努寧及諸有功將校爵賞有差。休格請乘勝略地,以河為界,太後不從。

曹彬等未還,趙普手疏諫曰:“伏自大發驍雄,往平幽薊,百萬家之生聚,飛輓是供,數十州之土田,耕桑半失。茲所謂以明珠而彈雀,為鼷鼠而發機,所失者多,所得者少。況旬朔之間,便涉秋序,內地先困,邊廷早涼。彼則弓勁馬肥,我則人疲師老,恐當此際,或誤指呼。願頒明詔,速議抽軍。臣又思陛下非次興兵,必因偏聽,小人傾側,但解欺君,事成則獲利於身,不成則貽憂於國。昨來議取幽薊,未審孰為主謀?虛說誑言,總應彰露,願推其人,置之刑典,庶昭聖聽,以厭群情。臣欲露肺肝,先寒毛發,投荒棄市,甘俟顯誅。”

帝手詔賜普曰:“朕昨者興師選將,止令曹彬等頓於雄、霸,裹糧坐甲,以張軍聲,俟一兩月間山後平定,潘美、田重進等會兵以進,直抵幽州,共力驅攘,恢複舊疆。此朕之誌也,奈何將帥等不遵成算,各騁所見,領十萬甲士出塞遠鬥,速取其郡縣,更還師以援輜重,往複勞弊,為敵所乘。此責在主將也。邊防之事,已大為之備,卿勿為憂。”

六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帝以諸將違詔失律,作自勉詩賜近臣。初議興兵,帝獨與樞密院計議,一日至六召,中書不預聞。及敗,召樞密院使王顯、副使張齊賢、王沔謂曰:“卿等共視朕,自今複作如此事否。”帝既推誠悔過,顯等鹹愧懼若無所容。宰相李昉等相率上疏曰:“昔漢高祖以三十萬之眾困於平城,卒用奉春之言以定和親之策。文帝外示羈縻,內深抑損,於是邊城宴閉,黎庶息肩,所傷匪多,其利甚博。倘陛下深念比屋之罄懸,稍減千金之日費,密諭邊將,微露事機,彼亦素蓄此心,固乃樂聞其事,不煩兵力,可弭邊塵也。”

帝慮遼必入邊,命張永德知滄州,宋偓知霸州,劉廷讓知雄州,趙延溥知貝州。廷讓等皆宿將,久罷節鎮,帝欲令擊遼自效,故與延溥並命。

丙辰,以禦史中丞辛仲甫為給事中、參知政事。

乙巳,知大名府趙昌言上書請斬敗軍將曹彬等,帝覽奏嘉歎,優詔褒之。尋召拜禦史中丞。曹彬等至闕,戊午,詔賈黃中、雷德驤、李臣源召彬及崔彥進、米信、杜彥圭等詣尚書省鞫之。秋,七月,戊辰朔,黃中等言彬等法皆當斬,詔百官議之。己巳,工部尚書扈蒙等議如有司所守。彬素服待罪,深自引咎。庚午,責彬為右驍衛上將軍,崔彥進為右武衛上將軍,米信以下皆貶官。群臣列校死事及陷敵者,錄其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