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九十六(2 / 3)

辛卯,開封府言:“故太傅王黼,行至雍丘縣南二十裏輔固村,為盜所殺,百姓遂謂之負國村。”詔籍其貲。小人乘隙爭入黼第,掠取絹七千餘匹,錢三十餘萬緡,四壁蕩然。

先是吳敏、李綱請誅黼,事下開封府聶山,山方挾宿怨,遣武士戕之民家。帝以初即位,難於誅大臣,托言盜殺之。議者以不正天討為失刑雲。

癸亥,大霧四塞。

李綱、李邦彥、吳敏、種師道、姚平仲、折彥質同對於福寧殿,議所以用兵者。綱奏曰:“金人張大其勢,然兵實不過六萬,又大半皆奚、契丹、渤海部落。吾勤王之師集城下者二十餘萬,固已數倍之矣。彼以孤軍入重地,猶虎豹自投檻阱中,當以計取之,不可與角一旦之力。為今之策,莫若扼關津,絕糧道,禁抄掠,分兵以複畿北郡邑,俟彼遊騎出則擊之,以重兵臨敵營,堅壁勿戰,如周亞夫所以困七國者,待其糧盡力疲,然後以將帥檄取誓書,複三鎮,縱其北歸,中渡而後擊之,此必勝之計也。”帝然之。

甲午,太學生陳東言:“昨聞道路之言曰:高傑近收其兄俅、伸等書,報上皇初至南京,不欲前邁,複為蔡京、童貫、硃勔等挾之而去。迨至泗州,又詐傳上皇禦筆,令高俅守禦浮橋,不得南來,遂挾上皇渡淮以趨江、浙。斥回隨駕衛士,至於攀望慟哭,童貫遂令親兵引弓射之,衛士中矢而踣者凡百餘人。聞俅父子兄弟在旁,僅得一望上皇,君臣相顧泣下,意若有所言者。而群賊之黨,遍滿東南,皆平時陰結以為備者,一旦乘勢竊發,控持大江之險,東南郡縣必非朝廷有,陛下何為尚不忍於此?得非梁師成陰有營謀而然邪?師成威聲氣焰,震灼中外。國家至公之選,無如科舉之取士,而師成乃薦其門吏使臣儲宏,廷試賜第,仍令備役。宣和六年春,親第進士,其中百餘人,皆富商豪子,每名所獻至七八千緡。又創置北司以聚不急之務,專領書藝局以進市井遊手無賴之輩。濫恩橫賜,糜費百端。師成之惡如此,而至今不去,群賊倚為奧援,陛下雖欲大明誅賞,胡可得哉!”

乙未,詔暴師成朋附王黼之罪,責授彰化軍節度副使,遣使臣押赴貶所;行至八角鎮,賜死。

初,王黼嚐為鄆王楷陰畫奪宗之計,師成力保護太子,得不動搖。及道君東幸,嬖臣多從以避罪,師成自以舊恩留京師。至是陳東疏其罪,布衣張炳亦以為言,遂貶死。

帝以金人索金銀數至多,欲取禁中珠玉以充折,令聚置宣和殿。是日,李棁、鄭望之入對,命閱所列珠玉,悉津至金營。

二月,丁酉朔,李棁、鄭望之至金營,金人先遣棁歸。是夜,宣撫司都統製姚平仲率步騎萬人劫金營,以敗還。

初,種師道以“三鎮不可棄,城下不可戰。朝廷固堅守和議,俟姚古來,兵勢益甚,然後使人往諭金人,以三鎮係國家邊要,決不可割,寧以其賦入增作歲幣,庶得和好久遠。如此三兩返,勢須逗留半月。重兵密邇,彼必不敢遠去劫掠。孳生監糧草漸竭,不免北還,俟其過河,以騎兵尾襲。至真定、中山兩鎮,必不肯下。彼腹背受敵,可以得誌。”會李綱主平仲之謀,師道言卒不用。平仲,古之養子也。帝以其驍勇,屢召對內殿,賜予甚厚,許以成功當受節鉞。平仲議欲夜叩金營,生擒宗望,奉康王以歸,而其謀泄,金先事設備,故反為所敗。金人以是責康王,張邦昌恐懼涕泣,王不為動。

李綱會行營左右軍將士,質明,出景陽門,與金人鏖戰於幕天坡,斬獲甚眾。複攻中軍,綱親率將士以神臂弓射卻之。

師道複言:“劫寨已誤,然兵家亦有出其不意者。今夕再遣兵分道攻之,亦一奇也。如猶不勝,然後每夕以數千人擾之,不十日,敵人遁矣。”李邦彥等畏懦不能用。

帝滿意平仲必成功,既而失利,宰執台諫交言西兵勤王之師及親征行營司兵為敵所殲,無複存者,帝大驚,有詔不得進兵。遂罷綱尚書右丞、親征行營使,以蔡懋代之。因廢行營使司,止以守禦使總兵事,蓋欲罪綱以謝敵也。

己亥,李綱詣崇政殿求對,既至殿門,聞罷命,乃退處浴堂待罪。蔡懋會問,行營司兵所失才百餘人,而西兵及勤王之師折傷千餘人,餘並如故。是夕,帝降親筆勞綱,賜白金五百兩,錢五十萬,且令吳敏諭複用之意,綱感泣以謝。

宗望遣王汭來問舉兵之故。辛醜,遣資政殿大學士宇文虛中、知東上閤門事王俅使金軍。

時虛中聞京師急,馳歸,收拾散卒,得東南軍兵二萬人,以便宜起李邈領之,令駐汴河。會姚平仲失利,援兵西來者皆潰,虛中縋而入城。帝欲遣使辯劫營非朝廷意,且將加罪其人,仍就迎康王。大臣皆不欲行,虛中承命,慨然而往。

是日,太學生陳東率諸生數百人伏宣德門下,上書曰:“李綱奮勇不顧,以身任天下之重,所謂社稷之臣也。李邦彥、白時中、張邦昌、趙野、王孝迪、蔡懋、李棁之徒,庸繆不才,忌嫉賢能,動為身謀,不恤國計,所謂社稷之賊也。陛下拔綱為執政,中外相慶;而邦彥等疾如仇讎,恐其成功,因緣沮敗,歸罪於綱。夫一勝一負,兵家常勢,豈可遽以此傾動任事之臣!且邦彥等必欲割地,曾不思河北實朝廷根本,無三關、四鎮,是棄河北也。棄河北,朝廷能複都大梁乎!又不知割地之後,邦彥等能保金人不複改盟否也?竊思敵兵南向,大梁不可都,必將遷而之金陵,則自江以北,非朝廷有。況金陵正慮童貫、蔡攸、硃勔等往生變亂,雖欲遷而都之,又不可得,陛下將於何地奠宗社邪?邦彥等不為國家長久計,又欲沮綱成謀以快私憤。罷命一傳,兵民騷動,至於流涕,鹹謂不日為敵擒矣。罷綱非特墮邦彥等計中,又墮敵計中也。乞複用綱而斥邦彥等,且以閫外付種師道。宗社存亡,在此一舉!”

書奏,軍民不期而集者數萬人。會邦彥退朝,眾數其罪,嫚罵,且欲毆之,邦彥疾驅以免。帝令中人傳旨,可其奏。有欲散者,眾哄然曰:“安知非偽邪?須見李右丞、種宣撫複用乃退。”吳敏傳宣雲:“李綱用兵失利,不得已罷之,俟金人稍退,令複職。”眾猶莫肯去,方撾壞登聞鼓,喧呼動地。開封尹王時雍至,謂諸生曰:“脅天子可乎?胡不退?”諸生應之曰:“以忠義脅天子,不愈於以奸佞脅之乎?”複欲前毆之,時雍逃去。殿帥王宗濋恐生變,奏帝勉從之。帝乃遣耿南仲號於眾曰:“已得旨宣李綱矣。”內侍硃拱之宣綱後期,眾臠而磔之,並殺內侍數十人。綱惶懼入對,泣拜請死。帝即複綱右丞,充京城四壁守禦使,綱固辭,帝不許,俾出外宣諭,眾又願見種師道,詔促師道入城彈壓。師道乘車而至,眾褰簾視之曰;“果我公也!”始相率聲喏而散。

壬寅,追封範仲淹魏國公,贈司馬光太師,張商英太保。除元祐學術黨籍之禁。

廢苑囿宮觀可以與民者。

詔誅士民殺內侍為首者,禁伏闕上書。王時雍欲盡致太學諸生於獄,人人惴恐。會朝廷將用楊時為祭酒,遣聶昌詣學宣諭,然後定。昌,即山也,帝嚐以其有周昌抗節之義,故改名昌。

癸卯,以著作佐郎沈晦從皇弟肅王樞使金軍。

以徐處仁為中書侍郎,宇文虛中簽書樞密院事。蔡懋罷。

乙巳,康王及宇文虛中、張邦昌還自金營。

宗望欲退師,遣韓光裔來告辭。帝遣虛中齎李綱所留割三鎮詔書以往。初,金人攻城,蔡懋禁不得輒施矢石,將士積憤。及李綱複用,下令能殺敵者厚賞,眾無不奮躍,金人稍有懼心。既得三鎮詔書,又蕭王為質,遂不俟金幣數足,引兵北去。京師解嚴。

種師道請乘金人半濟擊之,帝不許。師道曰:“異日必為中國患。”禦史中丞呂好問言於帝曰:“金人得誌,益輕中國,秋冬必傾國複來,禦敵之備,當速講求。”不聽。

丙午,以康王構為太傅、靜江、奉寧軍節度使。

省明堂班朔布政官。

丁未,日有兩珥。

戊申,赦天下。詔諭士民:“自今庶事並遵用祖宗舊製,凡蠹國害民之事,一切寢罷。”

遣王俅使金軍迎肅王。

己本,罷宰執兼神霄、玉清、萬壽宮使。

詔用祖宗故事,擇武臣得軍心者為同知、僉書樞密院,邊將有威望者為三衙。

以金人講和,詔:“官民昔嚐附金而複歸本朝者,各還其鄉國。”

李綱言:“澶淵之役,雖與遼人盟約,及其退也,猶遣重兵護送之,蓋恐其無所忌憚,肆行擄掠故也。金人之去三日矣,初謂其以船筏渡河,今係橋濟師,一日而畢。盍遣大兵用澶淵故事護送之!”帝可其請。於是分遣將士,以卒萬餘數道並進,且戒諸將度便利,可擊即擊之。將士受命,踴躍以行。而宰相咎綱盡遣城下兵追敵,恐倉卒無措,急征諸將。已追及金人於邢、趙間,遽得還師之命,無不扼腕。比綱力爭複追,而將士解體矣。

庚戌,李邦彥罷。以張邦昌為太宰兼門下侍郎,吳敏為少宰兼中書侍郎,李綱知樞密院事,耿南仲為尚書左丞,李棁為尚書右丞。

辛亥,詔:“監察禦史言事,如祖宗法。”

宇文粹中罷知江寧府。

癸醜,種師道罷為中太一宮使。

中丞許翰言師道名將,沈毅有謀,不可使解兵柄。帝謂其老,難用,翰曰:“秦始皇老王翦而用李信,兵辱於楚,漢宣帝老趙充國而卒能成金城之功。自呂望以來,以老將收功者,難一二數。師道智力未衰,雖老,可用也。”帝不納。翰又言:“金人此去,存亡所係,當令一大創,使失利去,則中原可保,四夷可服。不然,將來再舉,必有不救之患。宜遣師道邀擊之。”帝亦不聽。

始,帝使翰見師道,師道不語,翰曰:“國家有急詔,許來訪所疑,公勿以書生之故不肯言。”師道乃曰:“我眾彼寡,但分兵結營,控守要地,使彼糧道不通,坐以持久,可破也。”翰深服之。

癸醜,澤州言金宗翰兵次高平。

初,宗翰聞宗望議和,亦遣人來索賂,宰相以勤王兵大至,拘其使而不與。宗翰怒,乃分兵破忻、代,折可求以麟府兵,劉光世以鄜延兵援河東,皆為所敗,遂圍太原,月餘不能下。適平陽義軍叛去,攻破威勝軍,遂引金人入南北關,破隆德府,知府張確、通判趙伯臻、司錄張彥遹死之。確,邠州宜祿人。初,道君即位,應詔上書言十事,乞誅大奸,退小人,進賢能,開禁錮,起老成,擢忠鯁,息邊事,修文德,廣言路,容直諫。及守隆德,聞金人南下,表言:“河東天下根本,無河東,豈特秦不可守,汴亦不可都矣。若得秦兵十萬人,猶足以抗敵。”書累上,不報。金兵至,確乘城固守。金人知城中無備,諭使降,確曰:“確守土臣,當以死報國,頭可斷,腰不可屈也!”乃戰而死。

金人次高平,舉朝震懼。命統製官郝懷將兵一萬屯河陽,扼太行、琅車之險,以種師道為河北宣撫使,駐滑州,以姚古為製置使,總兵援太原,以種師中為製置副使,援中山、河間諸郡。

贈右正言陳瓘為右諫議大夫。

甲寅,侍禦史孫覿言:“蔡京四任宰相,前後二十年,挾繼誌述事之名,建蠹國害民之政,祖宗法度,廢移幾盡。托豐亨豫大之說,倡窮奢極侈之風,而公私蓄積,掃蕩無餘。立禦筆之限以陰壞封駁之法,置曲學之科以杜塞諫爭之路。汲引群小,充滿要塗,禁錮忠良,悉為朋黨。閨門混濁,父子喧爭。廝役官為橫行,媵妾封為大國。欺君罔上,挾數任情。書傳所記老奸巨惡,未有如京比者。上皇屢因人言,灼見奸狀,凡四罷免,而凶焰益肆,複出為惡。怨氣充塞,上幹陰陽;人心攜離,上下解體。於是敵人乘虛鼓行,如蹈無人之境。陛下赫然威斷,貶斥王黼等,大正典刑,如京之惡,豈可獨貸!”又言:“方王師之伐北也,童貫、蔡攸為宣撫,提數十萬之師,挫於殘遼;淹留彌歲,卒買空城,乃以恢定故疆,冒受非常之寵。蕭後納款,其使韓昉見貫、攸於軍中卑辭祈哀,欲損歲幣以複舊好,此安危之機也;乃叱昉使去,昉大呼於庭,告以必敗。今數州之地,悉非我有,而國用民力,從而竭矣。迨金人結好,則又招納叛亡,反複賣國,造怨結禍,使敵人因以藉口。前年秋,貫以重兵屯太原,欲取雲中之地,卒無尺寸功。去年冬,貫複出太原,金人入塞,貫實促之。攸見邊報警急,貫遁逃以還,漫不經意,玩兵縱敵,以至於此。迨敵人長驅,震驚都邑,貫、攸一旦攜金帛盡室遠去,曾無同國休戚之意。貫、攸之罪,上通於天。願陛下早正典刑,以為亂臣賊子之戒!”詔:“責授京守秘書監、分司南京,致仕,河南府居住;貫左衛上將軍,致仕,池州居住;攸太中大夫、提舉亳州朋道宮。”

丙辰,有二流星,一出張宿入濁沒,一出北河入軫。

辛酉,梁方平坐棄河津伏誅。

門下侍郎王孝迪罷。

命給事中王雲等使金。

乙醜,禦殿,複膳。

丙寅,下哀痛之詔於陝西、河東。

章貫等從道君南幸,聞都城受圍,乃止東南郵傳及勤王之師。道路籍籍,言貫等為變,朝廷議遣聶昌為發運使,往圖之。李綱曰:“使昌所圖果成,震驚太上,此憂在陛下。萬一不果,是數人者,挾太上於東南,求劍南一道,陛下將何以處之?莫若罷昌之行,請於太上,去此數人,自可不勞而定。”帝從之。

是月,海濱王家奴誣其主欲亡去,金主命誅其首惡,餘悉杖之。

三月,丁卯朔,遣徽猷閣待製宋煥奉表道君皇帝行宮。

詔侍從言事。

詔:“非三省、樞密使所奉旨,諸司不許奉行。”

罷川路歲所遣使。

戊辰,李棁罷為鴻慶宮使。

己巳,張邦昌罷為中太一宮使。

以徐處仁為太宰兼門下侍郎,唐恪為中書侍郎,翰林學士何為尚書右丞,禦史中丞許翰同知樞密院事。

帝嚐問處仁割三鎮是否,處仁言不當棄,與吳敏議合。敏薦處仁可相,遂拜太宰。

時進見者多論宣和間事,恪言於帝曰:“革弊當以漸,宜擇今日之所急者先之。而言者不顧大體,至毛舉前事以快一時之憤,豈不傷太上之心哉!京、攸、貫、黼之徒,既從竄斥,姑可已矣。它日邊事既定,然後白太上,請下一詔,與天下共棄之,誰曰不可!”帝曰:“卿論甚善,為朕作詔書,以此意布告在位。”

庚午,僉書樞密院事宇文虛中罷,知青州,以言者劾其議和之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