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一百一十一]起玄黓困敦五月,盡十二月,凡八月。
高宗受命中興全功至德聖神武文昭仁憲孝皇帝紹興二年(金天會十年。壬子,一一三二年)
五月,庚申朔,日北至,祀皇地祇於天慶觀之望祭殿,始用牲玉。
辛酉,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建武軍節度使、江西兵馬副總管楊惟忠卒。
惟忠之討趙進也,即軍中得疾,還洪州,一日死。安撫大使李回收其軍隸本司,以統製官傅選、胡友所部四千人為前後軍,又命親衛大夫、鼎州團練使祁超將餘兵五千充本司統製。
惟忠起行間,兼長戰守,宣、政間,在陝西,頗有威名;及從帝至東南,官崇誌滿,不肯盡力,聲譽日衰。薨年六十六,後諡恭勇。
庚午,嶽飛奏破曹成於賀州。
壬申,蘄黃鎮撫使孔彥舟言:“劉豫已遷汴京,金人留戍甚寡,人苦科役,日望王師,土豪人戶,尚有團練保險堅守不降者。誠能拜相臣為大元帥,宿重兵於淮南要害之地以為根本,指揮諸鎮,分道進兵,將見天戈所指,州縣望風降順。因民所欲,藉以為兵,不必乞師於神武;取民所餘,資以為糧,不必仰給於縣官。河南之地,指日可定,而京城孤立矣,一日會合,輻輳城下,而劉豫唾手可擒也。伏念臣昨任東平府鈐轄,統領巡社鄉兵,屢戰獲捷,京東軍民,粗知姓名。見今所部將士,又多東北人,皆曾隨臣出入行陳,習知山川,不煩鄉道。伏望聖慈假借名目,稍重事權,使臣獨當一路,自光之蔡,迤進進兵。”詔賜敕書嘉獎,仍令就都督府計議。
丁醜,尚書左仆射、都督江淮荊浙諸軍事呂頤浩總師次常州,而其前軍將、武節大夫、榮州團練使趙延壽所部忠銳軍叛於呂城鎮。是日,叛兵過金壇縣,奉議郎、知縣事胡思忠率射士迎敵,為所敗。賊以槍刺之,思忠曰:“寧殺令,毋掠藏庫,殺平民。”賊怒,逐之至市河,思忠溺死。浙西安撫大使劉光世遣前軍統製王德追叛兵,至建平縣,及之,盡殲其眾。後贈思忠三官,錄其家一人。於是頤浩稱疾不進。
壬午,詔:“泛海往山東者行軍法。”牒報劉豫於登、密、淮陽造舟,論者恐賈舟為偽地所拘,則篙工柁師悉為賊用,故有是旨。
甲申,戶部請諸路上供絲帛並半折錢,許之。是時江、浙、湖北、夔路歲額綢三十九萬匹,江西、川、廣、湖南、西浙絹二百七十三萬匹,東川、兩浙、湖南綾羅絁七萬匹,成都府錦綺千八百餘匹段,皆有奇。
丙戌,詔置修政局。
時尚書左仆射呂頤浩既督軍於外,右仆射秦檜乃奏設此局;命檜提舉,而參知政事翟汝文同領之。又以尚書戶部侍郎黃叔教為參詳官,起居郎胡世將、太常少卿王居正為參議,尚書右司員外郎吳表臣、屯田員外郎曾統、兵部員外郎樓炤、考功員外郎張{角}並為檢討官,置局如講議司故事。仍詔侍從、台省寺監官、監司、守令各書所見。
六月,庚寅朔,貴州團練使、新知複州李宏引兵入潭州,執湖東招無使馬友,殺之。
時韓世忠將至長沙,宏遂有殺友之謀,是日,因其詣天慶觀還,襲殺之於市。其將王進、王俊以所部數千人遁去。宏屯潭州。
辛卯,內殿進呈王大智所造軍器,帝曰:“車戰可用否?古法既廢,不複聞用車取勝,莫若且令多造強弩。”
金遣使閱諸路丁壯,調赴軍中。
癸巳,命廣西經略司即韶州撥內帑錢三十萬緡市戰馬。至是經略司言:“比歲不逞之徒,多以金銀市馬,鬻於群盜,故馬直踴貴,望於《大觀格》遞增二分。”許之。舊格八等:馬高四尺七寸者,直十五千;高四尺一寸者,直十三千;其餘以是為差。於是神武諸軍皆缺馬,乃命經略可以三百騎賜嶽飛,二百騎賜張俊,又選千騎赴行在。然蠻馬尤駔駿者,在其地或博黃金二十兩,日行四百裏;但官價有定數,故不能致此等焉。
己亥,江東安撫大使李光乞行宮增創後殿,仍修蓋三省、樞密院、百司及營房等;許之。
其後帝手詔光,第令具體而微,毋困民力。輔臣進呈,帝曰:“但令如州治足矣。若止一殿,雖用數萬緡,亦未為過。必事事相稱,則土木之侈,傷財害民,何所不至?”
壬寅,翟汝文罷參知政事。
利州觀察使、蘄黃鎮撫使孔彥舟叛,降偽齊。
先是劉豫訪得彥舟母、妻及子,厚給以祿,使其舅盧某持書招之,彥舟乃有叛意,未發。會報權邦彥入樞府,彥舟與之有隙,心不自安。時韓世清既伏誅,而韓世忠連破湖、湘群盜,順流東歸,彥舟疑其圖己,遂決策叛去。幕各長洲王玠諫曰:“總管被命鎮撫三州,任優祿厚,豈可負朝廷恩,自陷不義!”彥舟不聽。玠再諫,遂麵罵之;彥舟怒,殺玠,引所部降劉豫。
其統製官陳彥明不肯北去,與統領官、武翼郎郭諒率眾千餘詣知江州劉紹先降。詔進彥明二官,與諒並為都督府準備將,仍賜敕書獎諭。
江西安撫大使李回聞彥舟遁,乃以本司右軍統領李玠以所部知黃州。
乙巳,詔簽書樞密院事權邦彥兼權參知政事。
甲寅,詔尚書左仆射、都督江淮荊浙諸軍事呂頤浩令赴行在奏事。
初,頤浩甫出師,而其前軍叛去。又聞桑仲死,頤浩不能進,遣參謀官傅崧卿以所部之建康,因引疾求罷,帝手詔封還所上章。頤浩複乞祠,乃命還朝,以崧卿權主管都督府職事。
乙卯,詔以辛企宗所部神武副軍隸湖廣宣撫使李綱,仍趣令之鎮。
福建、江、湖宣撫使前軍統製官解元,後軍統製官程振,以所部入潭州,屯於子城之內。新知福州李宏,稱疾不出。夜,宏中軍由恩波門以遁,元遣將李義追擊之。翼旦,元盡拘宏舟楫之在江皋者,引兵至寨中,見宏計事,因悉其兵械以歸。世忠即以宏為宣撫司統製。時朝廷始聞馬友死,以敕書勞宏,而宏已執矣。
是夏,金都元帥宗翰之白水泊避暑,試舉人以祠賦,得胡礪以下。先是試之日,宗翰立馬場中,呼舉人之年老者,諸生不諭其意,爭跪於馬前。宗翰據鞍,以鞭指麾,俾譯者逾之曰:“汝無力老奴婢,胡為應試!汝能文章,則少年登科矣。今苟得官,自知日暮塗遠,必受賕為子孫計,否則圖財假手,何補於國!我欲殺汝,又念汝罪未著,始聽終場。倘有所犯,必殺毋赦。”諸生伏地叩頭,愧恐而去。是舉也,宗翰諭主司勿取中原人。
秋,七月,壬戌,複置湖北提舉茶鹽司。
癸亥,敕令廣西經略司以鹽博馬,其後歲撥欽州鹽二百萬斤與之。
乙醜,給事中胡安國入對,帝曰:“聞卿大名,何為累召不至?”安國再拜辭謝,進曰:“臣聞保國必先定計,定計必先定都;建都擇地,必先設險;設險分土,必先尊製;製國以守,必先恤民。夫國之有斯民,猶人之有元氣,不可不恤也。除亂賊,選縣令,輕賦斂,更弊法,省官吏,皆恤民之事也。而行此有道,必先立政;立政有經,必先核實;是非毀譽,各不亂真,此致理之大要也。是非核實,而後號令行,人心順從,惟上所命,以守則固,以戰則勝,以攻則服,天下定矣。然欲致此,顧人主之誌尚何如耳。尚誌所以立本也,正心所以決事也,養氣所以製敵也,宏度所以用人也,寬隱所以明德也。具此五者,帝王之能事備矣。乞以核實而上十有五篇,付宰相參酌施行。”
己巳,江西安撫大使司奏孔彥舟北遁。詔趣嶽飛移屯江州。
左司諫吳表臣言:“風聞偽齊於京東路每戶科麻七斤,或者恐其以繩維舟,謀濟江之計。今沿江津渡,皆當為備,就中采石,江稍狹而水緩,鑒之往事,備禦尤當嚴密。樞密院勘會,已令韓世忠屯建康府,嶽飛屯江州,防扼江道。詔送沿江諸帥。
丙子,初,韓世忠進師討劉忠,是日,至嶽州之長樂渡,與賊對壘,賊開塹設伏以拒官軍。
己卯,呂頤浩自鎮江入見。庚辰,頤浩言:“金人頃侵建康,初自北岸掠小舟數十而濟,既至南岸,恣行掠船,濟渡軍馬。其取和州,渡江亦然。欲令江北諸渡,自九月朔日,惟於緊要渡口量留舟一二以備轉送斥堠文字,餘舟皆泊南岸。至十月朔日以後,大江更不得通行,應公私舟船,悉令於南岸深港內隱藏;如違,篙梢並行軍法。俟過防秋如舊。”從之。
是日,韓世忠先遣中後左右四軍渡江,逼劉忠寨而屯。
先是世忠既移屯,乃弈棋飲酒,按兵不動者累日,眾莫窺其際。一夕,獨與親信蘇格便服聯小騎直穿賊營,警夜者嗬問,世忠曰:“我也。”蓋已諜知賊中約以“我”字為號,故所向不疑,遂周覽賊營而去。出,喜曰:“天賜我也!”即下令:“明日破賊會食。”遂命諸軍拔柵前行,而潛令稅卒二千銜枚夜進,伏於山上。翼旦,世忠親率選鋒及前軍俱進。暨戰所,遣卒疾馳,入其中軍望樓,植麾張蓋,賊回顧驚潰,大敗遁去。忠據白麵山跨三年,及是乃敗,其輜重皆為世忠所得。始,世忠之出也,宣撫使孟庾以師久勞,止之,世忠請期半月當馳捷以獻,至是卒如所料。
甲申,呂頤浩言:“朝廷置沿海製置司,最為得策。然敵人舟從大海北來,拋洋直至定海縣,此浙東路也。自通州入料角,放洋至青龍港,又沿流至金山村、海鹽縣,直泊臨安府江岸,此浙西路也。萬一有警,製置一司必不能照應。望令仇悆專管浙東、浙西路,別除製置使一員專管浙東、福建。”從之。
丙戌,禦史中丞沈與求試吏部尚書兼權翰林學士,尚書戶部侍郎兼侍讀、提領榷貨務兼修政局詳定官黃叔敖試戶部尚書,試吏部侍郎兼直學士院綦崈禮與權兵部侍郎方孟卿兩易,秘閣修撰、都督府隨軍轉運使姚舜明權戶部侍郎,殿中侍禦史江躋守侍禦史。
八月,甲午,近歲官吏坐贓抵死之人,率皆貨配,故犯法者滋多。至是錢塘縣吏樂振,受賄當死,詔論如律,其徒始駭懼。大理寺丞姚焯因請以振刑名頒下諸州,從之。
金賑泰州戍邊戶。
金主如中京。
丙申,左司諫吳表臣言:“時方艱危,州郡獲全者無幾,正賴賢守以循撫之。望用藝祖、漢宣帝、唐太宗、明皇故事,應郡守初自行在除授及代歸赴闕者,並令引對。一則明示朝廷謹重郡守之意,使之盡心;二則可以揣知其人之賢否與其才之所堪,從而褒黜;三則自外來者,可詢其所以為政與民情風俗之所安,而下情上通,不至壅蔽。”輔臣進呈,帝曰:“郡守,民之師帥,若不得人,千裏受弊。宜從之。”
辛醜,左司諫吳表臣言:“大江之南,上自荊、鄂,下至常、潤,不過十郡之間,其要緊處不過七渡:上流最急者三,荊南公安、石首,嶽之北津;中流最緊者二,鄂之武昌,太平之采石;下流最緊者二,建康之宣化,鎮江之瓜洲是也。惟此七渡,當擇官兵,修器械。其餘數十處,或道路迂曲,或水陸不便,非大軍往來徑捷之處,略為之防足矣。又,十郡之間,地不過三千餘裏,有一州占江麵五百裏者,有占百餘裏者,遠近、多寡、勞逸大不均。如七處渡口處,宜每縣分定百裏,專令巡尉守之,則力均而易守。”詔以付沿江守帥。
癸卯,淮東宣撫使劉光世言通問使、朝奉郎王倫還自金國。
始,朝廷遣人使敵,自宇文虛中之後,率募小臣或布衣借官以行,如倫及硃弁、魏行可、崔縱、洪皓、張邵、孫悟輩,皆為所拘。既而金都元帥宗翰在雲中,遣都點檢烏陵思謀至館中,具言息兵議和之意,俾倫南歸,須使人往議。宗翰貽帝書,略雲:“既欲不絕祭祀,豈宜過於吝愛,使不成國!”於是皓、弁皆得以家問附倫而歸。倫至東京,與劉豫相見,豫遣偽閤門宣讚舍人馬某伴押至境上。光世以聞,詔倫赴行在。
乙巳,德安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