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銓妾孕臨月,遂寓湖上僧舍,欲少遲行,而臨安已遣人械送貶所。秘書省正字範如圭,如敕令所刪定官方疇見吏部侍郎晏敦複,為銓求援。敦複曰:“頃嚐言檜奸,諸公不以為然;今方專國,便敢如此。此人得君,何所不為!”敦複即往見守臣徽猷閣待製張澄,語之曰:“銓論宰相,天下共知。祖宗朝言事官被謫,開封府必不如是。”澄愧謝曰:“即追還矣。”
壬子,改銓監廣州都鹽倉。
宜興進士吳師古鋟銓疏於木,監登聞院陳剛中以啟送行。師古坐流袁州,剛中謫知虔州安遠縣。
丙辰,金以康宗以上畫像工畢,奠獻於乾元殿。
張浚在永州,上疏言:“燕、雲之舉,其監不遠。蓋自宣和以來,挾詐反覆,傾我國家,非可結以恩信。借令彼中有故,上下分離,天屬盡歸,河南盡複,我必德其厚賜,謹守信誓,數年之後,人心益懈,士氣漸消。彼或內變既平,指瑕造釁,肆無厭之求,發難從之請,其將何詞以對?顧事理可憂,又有甚於此者。陛下積意兵政,將士漸孚,一旦北麵事仇,聽其號令,小大將帥,孰不解體!陛下欲經理河南而有之,臣知其無與赴功而共守者也。”凡五十疏,皆不服。
嶽飛在鄂州,上言:“金人不可信,和議不可恃,相臣謀國不臧,恐貽後人譏。”秦檜銜之。
十二月,甲寅,檢校少傅、奉國軍節度使、知紹興府趙鼎充醴泉觀使,免奉朝請,從所請也。
乙卯,左朝奉大夫、主管洪州玉隆觀馮楫守宗正少卿、假徽猷閣待製,為國信計議副使。楫既罷歸,行至鎮江,複召楫入對,除楫故官,與王倫偕見使人議事。
丙辰,詔曰:“朕以眇躬,撫茲艱運,越自初載,痛二帝之蒙塵,故茲累年,每卑辭而遣使。不難屈己,徒以為親,雖悉意於經營,終未得其要領。昨者驚傳諱問,恭請梓宮,彼方以講好而來,此固當度宜而應。朕念陵寢在遠,梓宮未還,傷宗族之流離,哀軍民之重困,深惟所處,務適厥中。既朝慮而夕思,又廣詢而博訪,言或同異,正在兼收,事有從來,固非創議。樞密院編修官胡銓,職在樞機之屬,分乖廉陛之儀,遽上封章,肆為凶悖,初投匭而未出,已謄稿而四傳,導倡陵犯之風,陰懷劫持之計。倘誠心於體國,但合輸忠;惟專意於取名,故茲眩眾。閔其淺慮,告爾多方,勿惑胥動之浮言,庶圖可久之大計。”時秦檜恐言者不已,故請下此詔以戒諭之。
戊午,秦檜以大金使名未正,乞令人與計議,改江南為宋,詔諭為國信,如不受封冊,不遣泛使,皆當先事言之,帝曰:“朕受祖宗二百年基業,為臣民推戴,已逾十年,豈肯受其封冊!兼畫疆之後,兩國各自守境,每事不相關涉,惟正旦、生辰遣使之外,非時不許往來,朕計已定。”
己未,吏部尚書李光參知政事。
秦檜與光初不相知,特以和議初成,將揭榜,欲藉光名以鎮壓耳。帝意亦不欲用光,檜言:“光有人望,若同押榜,浮議自息。”帝乃許之。
癸亥,金新宮成。
乙醜,詔:“紹興府南班不帶遙郡宗室十八員,歲撥上供米五百斛,令同判大宗正事士祇均給之。”以士祇言宗室俸薄者不足於糴故。
庚午,殿中侍禦史鄭剛中言:“今日之勢,尤急於邊郡。如楚、泗、通、泰、滁、濠、江、鄂以至荊、襄、關陝之地,不過二十餘郡,願詔大臣,精選二十餘輩,分而布之,使其招徠牧養,朝廷又時遣使按行,無狀者易之,處處得人,則須以持久,增敕賜金之事可行矣。”從之。
甲戌,端明殿學士、提舉萬壽觀韓肖胃以舊職簽書樞密院事。
乙亥,以肖胃為大金奉表報謝使,光山軍承宣使、樞密副都承旨錢愐副之。
丙子,金詔諭使、尚書右司侍郎張通古,明威將軍、簽書宣徽院事蕭哲至行在,言先歸河南地,徐議事。以左仆射府館之。
丁醜,金立貴妃費摩氏為皇後。
詔:“大金遣使前來,止為盡割陝西、河南故地,與我講和,許還梓宮、母、兄、親族,餘無須索。慮士民不知,妄有扇惑,尚書省榜諭。”
台諫官句龍如淵等再詣都堂議國事。秦檜曰:“若王倫商量不聽,則如之何?”如淵曰:“正恐倫未能辦此。亦嚐率易入文字,請相公、參政親見使人與議,庶國事早濟。”李光曰:“此固不可憚;第一至館中遂有如許禮數。”如淵曰:“事固如此。然視人主之屈,則有間矣。”光默然。
遂召國信計議使王倫、副使馮楫至都堂。如淵語倫曰:“公為使人,通兩國之好,凡事當於敵中反覆論定,安有同敵使到此而後議者!”倫泣且曰:“倫涉萬死一生,往來敵中者數四。今日中丞乃責倫如此!”檜等共解之曰:“中丞無它,亦激公使了取書事耳。”倫曰:“此則不敢不勉。”
戊寅,句龍如淵與李誼入對,帝曰:“士大夫但為身謀,向使在明州時,朕雖百拜,亦不複問矣。”帝辭色俱厲。如淵曰:“今日事勢,與在明州時不同。”誼曰:“此事莫須召三大將來,與之商議,取其穩當乃可?”帝不答,久之曰:“王倫本奉使,至此亦持兩端;秦檜素主此議,今亦求去矣。”
翼日,帝召倫入對,責以取書事。是晚,倫見金使商議,以危言動之;金使張通古度不能強,遂許之。
如淵又言:“講和之事,係國利害,禮文之間,所當商全。其如大議蓋已素定,初不待道塗之言而決也。沈該輕儇俗子,素無循行,近因上書,亦蒙召對。深慮希進之人,迎合聖意,自此妄有陳獻,乘時獵取官職,有紊紀綱,為害不細,望賜寢罷。”先是張燾、晏敦複因論施庭臣、莫將除命,亦言該贓吏,不當由冗散召對,至是遂寢。
己卯,吏部侍郎晏敦複,戶部侍郎李彌遜、染汝嘉,兵部侍郎兼史館修撰兼權吏部尚書張燾,給事中兼直學士院樓炤,中書舍人兼資善堂翊善蘇符,權工部侍郎蕭振,起居舍人薛徽言,同班入對,上奏曰:“臣聞聖人與眾同欲,是以濟事。是故人君施設注措,未有不以從眾而成,違眾而敗者。伏見今日屈己之事,陛下以為可,士大夫不以為可,民庶不以為可,軍士不以為可,如是而求成,臣等竅惑之。仰惟陛下獨以為可者,謂梓宮可歸也,淵聖可還也,母後可複也,宗族、土地可得也。國人不以為可者,謂敵人素多變詐,今特虛文以來,而梓宮未歸,淵聖未還,母後未複,宗族、土地未得,何可遽為卑辱之事!此公論也。以陛下聖孝,固無所不盡,然天下公論,又不可不從。使天誘其衷,敵人悔禍,惟我之從,而梓宮已歸,淵聖已還,母後已複,宗室、土地皆已得之,則兩國通好,經久之禮,尚有可議。豈有但信其虛辭,一未有所得,而遂欲屈膝以從之乎!一屈之後,將舉國以聽之,臣等恐彼之所許,未必可得,而我之為國,日朘月削,遂至不可複支矣。臣等竊聞敵使入境,伴使北向再拜,問敵帥起居;此故事也,然軍民見者,或至流涕。夫人心戴國如此,雖使者一屈猶為之不平,況肯使陛下不顧群議,斷而行之?萬一眾情不勝其忿,而王雲、劉晏之事或見於今日,陛下始有追悔之心,恐已晚矣。傳曰:‘眾怒難犯,專欲難成。’合二難以安國,危之道也。臣等職在論思,竊聞輿議,不敢緘默,伏望聖慈俯同眾情,毋遂致屈而緩圖之,不勝幸甚!”帝覽奏,愀然變色曰:“卿言可謂納忠,朕甚喜士大夫盡忠如此。然朕不必至為敵所紿。方且熟議,若決非詐偽,然後可從。如不然,當拘留其人,再遣使審問虛實。”
庚辰,尚書右仆射秦檜見金使於其館,受國書以歸。初,欲行代受書禮,檜未有以處,因問給事中直學士院樓炤,炤舉《書》‘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之語,檜悟,於是帝不出,檜攝塚宰受書。張通古欲索百官備禮以迎,檜乃命三省、樞密院吏朝服乘馬導從。當時以檜首創和議,致虧國體,觀者莫不憤歎。
辛巳,禦史中丞句龍如淵言:“今和議已定,遣使歲必再三,使者冠蓋相望於途矣。欲望特詔有司,檢照近年體例,參酌中製,將所得恩例,凡使者在鋪及至界首者,比舊減三分之二;汴京或燕中者減半;直至金國者全給,庶幾久而可行。”
是月,虛恨蠻王曆階犯嘉州忠鎮寨,執寨將茹大猷以歸。
虛恨,乃烏蠻之別種,所居高山之後,夷人以高為虛,以後為恨,故名焉。其地東接馬湖,南抵邛部川,北接中鎮,地方三百裏,墟落數十。天禧以前,朝廷歲以酒食犒勞。嘉祐間,始入寇,遂徙寨於陽山江北以避之。紹聖間,乞於嘉州博易,不許。至是遣其從人來忠鎮寨,為漢人所殺,蠻益仇恨。有判官田二三,本新津縣吏也,亡命蠻中,教曆階為邊患,遂舉族入寇,轉掠忠鎮。十二村民殆盡。
鄜延既破,第六將李世輔為金右副元帥宗弼所喜,累遷知同州。及金廢偽齊,世輔乃當其徒王世忠等,潛謀遣使臣白彥忠持書抵川陝宣撫副使吳玠,使出兵外應。是冬,左監軍完顏杲自大同之陝西,見左都監薩巴,議割地事。比過同州,世輔乃佯稱墜馬折臂,伏兵州廨,因稿其從者,醉而悉殺之。遂縛杲上馬,欲挾以南歸。穆昆固雲方索馬於外,聞變,不得入,城已閉,轉至東門,遇哈塔雅率騎三十餘,遂相與斬門而出。世輔與親校崔皋、拓跋忠等數十人自西門出,且戰且前。至五丈原,追騎益眾,世輔謂曰:“迫我急,即殺之矣。”固雲等一進一退以綴之。世輔度眾寡不敵,乃解杲縛,折箭為誓,留之路側。固雲識杲聲,與騎而歸。時洛水溢,世輔無舟,不得渡,金人又會兵斷其歸路,世輔遂奔夏州。其父同州觀察使永奇及其家百餘人,皆為金人所族。金以固雲為安遠大將軍。固雲,洛索子也。
高宗受命中興全功至德聖神武文昭仁憲孝皇帝紹興九年(金天眷二年)
春,正月,壬午朔,詔:“大金已遣使通和,割還故地,應官司行移文字,務存兩國大體,不得輒加詆斥。布告中外,各令知悉。”
癸未,新除起居郎莫將試司農卿,充伴送使。
乙酉,新監廣州鹽倉胡銓簽書威武軍節度判官廳公事。
丙戌,以金人來和,大赦天下。“應河南新複路分見任文武官,各安職守,並不易置;山寨土豪等,優與推恩;應陝西掌兵官,昨緣撫馭失宜,致有離散,非其本心,今來既已歸還,各仰安職;應進士諸科,曾因劉豫偽命得解者,並與理為舉數;應新複州縣,放免苗稅三年,差徭五年;應兩淮、荊襄、川陝新舊宣撫使及三衙管軍,並特取旨,優異第賞,統兵官等第推恩,內外諸軍並與犒設。張邦昌、劉豫,僭號背國,原其本心,實非得已,其子孫親屬,並令依舊參注,無官者仍許應舉。軍興以來,州縣失守投降之人,不以存亡,並與敘複,子孫依無過人例。靖康圍城偽命及因苗傅、劉正彥名在罪籍,見今拘管編置者,並放逐便;未經敘用者與收敘。紹興八年特奏名進士試入第五等人,並特依下州文學恩例。江、浙諸路今年和預買絹,每匹特免一貫文。江西、湖廣等路見有盜賊嘯聚去處,並許自新,前罪一切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