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彰德李實如黃瓜。先是童謠雲:“李生黃瓜,民皆無家。”
雷州地大震。
楊鄂勒哲以數萬眾屯嘉興,先鋒呂才以七千眾屯王江涇,商旅不行,軍容甚盛。張士德遂不敢取道嘉興,乃自平望、烏墩直搗杭州。江浙丞相達實特穆爾,恃鄂勒哲兵強,漫不為備,寇至,城遂陷,達實特穆爾遁,平章政事遵達實哩戰死。居民黃仲起妻硃氏及妾馮氏、仲起弟妻蔡氏,俱自縊死。
達實特穆爾遁入富陽。鄂勒哲乃以苗軍及官軍分為三路:蔣英從大麻塘棲,董旺從硤石長安,身率劉震、硃誠從海鹽黃灣而進,呂才、呂升屯守嘉興。士德知鄂勒哲分路而來,遂應接不暇,一敗於皋亭,再敗於謝村,三敗於央城巷,賊水從德清、陸從海鹽遁去。遂複杭州,達實特穆爾乃還。
董摶霄剿平北沙、廟灣、沙浦等寨,尋進兵泗州,不利,賊乘勝東下,斷官軍糧道。乃回軍屯北沙,糧且絕,與賊死戰,凡七晝夜,賊敗走,奪賊船七十餘,乃得渡淮,保泗州。時方暑雨,湖水溢,諸營皆避去,而摶霄獨守孤城,賊環繞數十裏攻之。摶霄坐城上,遣偏將以騎士由西門突出賊後,約白旗一麾即還,既而旗動,騎士還,步卒自城中出,夾擊之,賊大敗。然賊寨猶阻西行之路,乃結陣而往,翼以奇兵,轉戰數十合,軍始得至海寧。
初,禮部尚書致仕婺源汪澤民,寓居宣州。時賊數來犯,江東廉訪使道通,雅重澤民,日就之詢守禦計,城得無虞。至是長槍軍索諾木巴勒等叛,來寇城,或勸澤民去,澤民曰:“我雖無官守,故受國厚恩,臨危愛死,非臣子節。”留不去,凡戰鬥籌畫,多澤民參決之,累敗賊兵。既而賊益眾,城陷,澤民為所執,使之降,大罵不屈,遂遇害。
事聞,贈江浙行省左丞,追封譙郡公,諡文節。澤民,宋瑞明殿學士藻之七世孫也。
秋,七月,己卯朔,建康諸將奉硃元璋為吳國公,以禦史台為府,置江南行中書省,元璋兼總省事,置官屬。以韓林兒自稱宋後,遙奉之,文移除授,悉以龍鳳紀年。
是月,秦從龍應聘而至。從龍,洛陽人,初仕為校官,累遷江南行台侍禦史,會兵亂,避居鎮江,吳國公命徐達訪之。達下鎮江,得從龍,還報,吳國公喜,即命硃文正以白金、文綺往聘之。既至,親至龍江,迎之以入,居從龍於西華門外,事無大小;皆與之謀,從龍盡言無隱,每以筆書漆簡問答甚密,左右無知之者,吳國公呼為先生而不名。
渤海楊乘,嚐為江浙行省左右司員外郎,坐事免官,寓居鬆江,士誠遣其黨張經往招之,乘日與客痛飲,無一言,客問:“盍行乎?”乘曰:“乘以小吏致身顯官,有死而已,尚何行之有!”經促其行愈急,乘命其子具牲醴告祖禰,迨暮,起行後圃,顧西日晴好,慨然曰:“人生晚節,如是足矣!”夜分,乃整衣冠自縊死。
張士誠以舟師攻鎮江,吳統軍元帥徐達等禦之。吳國公使諭達曰:“張士誠起負販,譎詐多端,今來寇鎮江,是其交已變,當速出兵攻毘陵,先機進取,沮其詐謀。”達乃帥師攻常州,進薄其壘,且請益師,於是複遣兵三萬往助之。達軍城西北,湯和軍城北,張彪軍城東南,士誠遣數萬眾來援,達乃去城十八裏,設伏以待之,仍命總管王均用,率鐵騎為奇兵,達親督師,與戰於龍潭。鋒既交,均用以鐵騎橫衝其陣,陣亂,士誠兵退走,遇伏,遂大敗。
八月,己酉朔,張士誠將江通海降於吳。
丙辰,奉元路判官王淵等以義兵複商州。
庚午,吳國公以諸將虐取陳保二貲致叛,且攻常州久不下,命自元帥徐達以下皆降一官,以書責之曰:“虐降致叛,老師無功,此吾所以責將軍。其勉思補過,否則罰無赦!”
是日,倪文俊陷衡州路,元帥甄崇福戰死。
甲戌,彗見於張,色青白,指西南,長尺餘,至十二月戊午始滅。
是月,帝至自上都。
黃河決,山東大水。
張士誠將史文炳,以水師數萬攻嘉興,楊鄂勒哲以大軍四伏,使小舟數百十艘餌之。賊檣櫓蔽天,排江而下,追至杉青東西岸,多積葦以待,適南風大作,岸上舉火,賊舟焚燎,至四十裏不止,死者甚眾。遂舍舟登陸,進逼城下,戰於冬瓜堰,大破之,斬首萬七千級,俘者數千,張士信以伏水遁還。然鄂勒哲凶肆,掠人貨財婦女,部曲驕橫,民間謠曰:“死不怨泰州張,生不謝寶慶楊。”
九月,戊寅朔,吳國公如江淮府,入城,先謁孔子廟,遣儒士告諭鄉邑,勸耕桑,築城開塹,命總管徐忠置金山水寨以遏南北寇兵,遂還。尋改江淮府為鎮江府。
庚辰,汝潁賊李武、崔德等破潼關,參知政事舒穆嚕傑戰死。
壬午,豫王喇特納實哩,同知樞密院事定珠,引兵複潼關,河南平章伯嘉努以兵守之。
丙申,潼關複陷,伯嘉努兵潰,豫王複以兵取之,李武、崔德敗走。
戊戌,賊陷陝州及虢州。
詔以太尉納琳複為江南行台禦史大夫,遷行台治紹興。
賊既陷陝、虢、斷殽、函之路,勢欲趣秦、晉。知樞密院事達實巴圖爾方節製河南軍,調兵部尚書察罕特穆爾與李思齊往攻之。察罕特穆爾即鼓行而西,夜,拔殽陵,立柵交口。陝州城阻山帶河,險且固,而賊轉南山粟給食以堅守,攻之猝不可拔。察罕特穆爾乃焚馬矢營中,如炊煙狀以疑賊,而夜提兵拔靈寶。城守既備,賊始覺,不敢動,即渡河,陷平陸,掠安邑,蹂晉南鄙。察罕特穆爾追襲之,蹙之以鐵騎,賊回扼下陽津,赴水死者甚眾。相持數月,賊勢窮,皆潰,以功升僉河北行樞密院事。
冬,十月,丁未,大名路有星如火,從東南流,芒尾如曳篲,墮地有聲,火焰蓬勃,久之乃息,化為石,青黑色,光瑩,形如狗頭,其斷處如新割者。有司以聞,太史驗視雲:“天狗也。”命藏於庫。
戊申,張士誠以兵敗於常州,遣其下孫君壽奉書至建康請和,言:“既納保二,又拘楊憲,遣兵來逼,咎實自貽。願與講和,以解困厄,歲輸糧二十萬石,黃金五百兩,白金二百斤,以為犒軍之費。”吳國公複書雲:“爾既知過,歸使、饋糧,即當班師,不墮前好。”且曰:“大丈夫舉事,當赤心相示。浮言誇辭,吾甚厭之。”士誠得書,不報。
鎮南王退駐淮安,趙君用自泗州來寇;乙醜,城陷,淮東廉訪使褚布哈死之,鎮南王被執,逾月不屈,與其妻皆赴水死。
初,布哈為副使,與判官劉甲捍禦淮安,甲守韓信城,勢相犄角。布哈尋上章劾總兵者逗撓之罪,朝廷錄其功,升廉訪使。甲有智勇,與賊戰輒勝,賊憚頭,號曰劉鐵頭,布哈頗賴之。總兵者怒其劾己,乃易甲別將擊賊,欲以困布哈,甲去,韓信城陷。賊因掘塹圍淮安,芻餉路絕,元帥吳德琇運米萬斛入河,為賊所掠。攻圍日急,總兵者屯下邳,按兵不出,遣使十九輩告急,皆不應,城中餓死者仆道上,即取啖之,草木、魚鳥、靴皮、弓筋皆盡,撤屋為薪,人多露處,坊陌生荊棘。力既盡,城陷,布哈猶據西門力鬥,中傷見執,為賊所臠,次子伴格冒刃護之,亦見殺。布哈,隰州石樓人,守淮安五年,殆數十百戰,精忠大節,人比之張巡。贈翰林學士承旨,追封衛國公,諡忠肅。
先是同僉淮南行樞密院事董摶霄建議於朝曰:“淮安為南北襟喉,江、淮要衝,其地一失,兩淮皆未易保,授救淮安,誠為急務。今日之計,莫若於黃河上下瀕淮海之地,及南自沐陽,北抵沂、莒、贛榆諸州縣,布連珠營,每三十裏設一總寨,就二十裏中又設一小寨,使烽堠相望而巡邏往來,遇賊則並力野戰,無事則屯種而食,然後進有援,退有守,此善戰者所以常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也。”又言:“海寧一境,不通舟楫,軍糧惟可陸運;而凡瀕淮海之地,人民屢經盜賊,宜加存撫,權令軍人搬運。其陸運之方,每人行十步,三十六人可行一裏,三百六十人可行一十裏,三千六百人可行一百裏,每人負米四鬥,以夾布囊盛之,用印封識,人不息肩,米不著地,排列成行,日行五百回,計路二十八裏,輕行一十四裏,重行一十四裏,日可運米二百石。每運給米一升,可供二萬人,此百裏一日運糧之術也。”又言:“江、淮多流移之人,並安東、海寧、沭陽、贛榆等州縣俱廢,其壯者已盡為兵,老幼無所依歸者,宜置軍民防禦司,擇軍官才堪牧守者,使居其職,而籍其民以屯故地,練兵積穀,且耕且戰,內全山東完固之邦,外捍淮海出沒之寇,而後恢複可圖也。”時不能用,淮安卒陷於賊。
十一月,張士誠將誘降吳兵七千人,因挾之以攻徐達、湯和壘。壬午,達勒兵與戰,常遇春、廖永安、胡大海內外夾擊,大破之,擒其將張德,餘軍奔入城。士誠複遣其將呂珍馳入常州,督兵拒守,達複進師圍之。
丁亥,流星大如酒杯,色青白,尾跡約長五尺餘,光明燭地,起自東北,東南行,沒於近濁,有聲如雷。
劉福通遣將分略河南、山東、河北,京師大震。
是月,河南陷,廉訪副使諳普遁。徙河南廉訪司於沂州,又於沂州置分樞密院,以兵馬指揮使司隸之。
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布延特穆爾卒於池州。
布延特穆爾持身廉介,人不敢幹以私,其將兵,所過不受饋遺宴犒,民不知有兵。性至孝,幼養於叔父阿珠,事之如親父。常乘花馬,時稱為“花馬平章”。
十二月,庚申,河南行省平章達實巴圖爾大破劉福通兵於太康。
先是朝廷遣托歡來督兵,達實巴圖爾父子親與劉福通敵,自巳至酉,大戰數合。達實巴圖爾墜馬,博囉特穆爾扶令上馬先還,自持弓矢,連發以斃追者,夜三更,步回營中。已而率大軍進逼陳留,攻取夾河劉福通寨。是日,次高柴店,距太康三十裏,夜二鼓,賊五百餘騎來劫,以有備,亟遁,火而追之。比曉,督陣力戰,自寅至巳,四門皆陷。壯士緣城入其郛,斬首數萬,擒偽將軍張敏、孫韓等九人,殺偽丞相王、羅二人,太康悉平。遣博囉特穆爾告捷京師,帝賜勞內殿,王其先臣二世,拜河南行省左丞相,仍兼知樞密院事,守禦汴梁。弟識裏穆,雲南行省左丞,子博囉特穆爾,四川行省左丞,將校僚屬,賞爵有差。
是月,倪文俊陷嶽州路,殺威順王子岱特穆爾。
湖廣參政額森特穆爾與左江義兵萬戶鄧祖勝,合兵複衡州。
寧國路長槍元帥謝國璽寇吳廣興府,元帥鄧愈擊敗之,擒其總管武世榮,獲兵千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