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古初天地本洪荒,是何人分判出兩儀四象。卻原來盤古氏鑿破陰陽,生下些男女落在閻浮世上。
把一個有德的做主宰君王,把幾個有才的做王侯將相。幾堆兒高泥堆,便喚做衡嵩泰嶽。
幾道兒闊溝渠,便稱為河海長江。強辨出日月三光。生造作寒來暑住。漫道天地之間人為貴,
全不數牛馬豺狼,那虛空一晝歧為兩,也虧那庖犧氏費盡許多心腸。
留下這戲場,盡著那愚夫愚婦,日夜奔忙。
話說那天下之事,總是巧中成拙,拙中成巧,苦盡甘來,樂極悲生,紛紛不—。這一段希奇故事,出在大明天啟年間。那皇家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也不必細講。且言那天啟皇爺的駕下,有三位賢臣:第一位是文華殿大學士,姓雲名定,表字天祥,夫人趙氏。本籍是山東兗州府人氏。隻因他年過五旬,隻有一女,尚未生子,雖做高官,心中不悅。這也不在話下。他有一位同年,姓鍾名佩字鳴珂,夫人錢氏。四旬年紀,本籍是常州府武進縣人氏。現任刑部侍郎,兼右都禦史之職。他與雲太師雖是同年,情如手足。不問官職尊卑大小,但逢朝廷公事已畢之後,他二人便詩酒往還,不是鍾禦史到雲府來,便是雲太師到鍾府去。這也不在話下。還有一位武官,姓雁名翎字衝霄,乃是行伍出身。原任西邊口的一員守備官兒,因那年西邊作亂,雁翎屢立戰功,是雲太師表奏朝廷,升他到內京,掛了兵部大堂的印,現任京師皇城九門提督都統之職。因他平日為人耿直,不受私情,那些在京的官員,倒有三分怕他。雲太師因他為人剛義,心中歡喜,因此他與雲、鍾二人都也相好。
一日朝散無事,雲太師回府,獨坐書房,正無情緒,忽有門官領著一員家將,捧著一卷裱過的大紅綾子,又有一封字,乃是當今國舅太平侯刁府來的。那國舅姓刁名發,字連科,是天啟皇爺西宮娘娘的親兄弟。西宮刁後那年生了太子,故此娘娘得寵,將他親兄加封了太平侯,又賜了他一所莊房,距皇城十二裏,名為太平莊。莊內起了花園,蓋了皇宮,凡春秋天氣,西宮刁後回家,祀祖上墳,便在太平莊住宿。內有兩個太監,八個侍衛,在那裏看守行宮。外又撥了三百名禦林兵,派在那裏伺候。這太平莊行宮周圍有七八裏,一帶壕溝,甚是雄壯。那正門終年關閉,隻有刁後到此方開。奉旨:凡一應文武軍民人等,擅入太平莊者,登時打死。不言這太平侯為人不端,貪財好色,倚勢強淫民間婦女,倘有強硬告狀風聲,他便將人藏入太平莊,任你王侯宰相,那個敢到他莊上捕緝?後來隻為莊上藏奸害人,雁公子三鬧太平莊,此是後話不表。
且言那日門官領了刁府的家將進了書房,見了太師叩頭,呈上書子。太師拆開,從頭至尾看了一遍。乃是因過新年,他書房要換一副對子,求太師一寫,故此裱了紅綾。差家人送來。雲太師看書罷。他平日同刁國舅不睦,欲不代他寫,卻又不好回他,隻得勉強收下道:“管家回去,拜上賢侯,過一二日寫成送來便了。”那家人答應,叩頭辭去。這且不表。
卻說鍾禦史同雁都統二人。朝散來訪,雲太師因留二人書房小飲。飲酒中間,太師道:“今有刁國舅送一幅春聯來寫,老夫久疏文墨,托鍾年兄代寫。”鍾佩道:“既是大人有命,敢不應教?隻恐有惡太師尊名。”雁翎道:“這刁國舅莫不是那太平侯刁發麼?”雲太師道:“正是。”雁翎道:“這等奸佞,睬他做甚!聞得他在太平莊作惡多端,有日落到卑職手中,也不能輕放於他,少不得要代百姓除害。”正是:忠奸各一性,心意不相同。
太師道:“此言正是。老夫平日也怪他不仁,隻是舉筆之勞,老夫不好過卻。”三人說說笑笑,不覺更深了。太師吩咐撤去酒席。眾家人答應,撤去杯盤,捧上三尊香茗,三人散坐談心。鍾佩乘著酒興道:“何不把小刁對子紙取來寫寫,有何不可?”太師道:“如此甚妙。”遂叫安童磨濃香墨,收拾書房,拂開紅綾,左右書童掌上兩支銀燈,鍾禦史提起羊毫來一揮而就。正是:落墨煙雲起,下筆走龍蛇。
鍾佩寫完,雲、雁二人見鍾佩的字,連聲稱讚道:“真乃妙筆!”鍾佩道:“不過聊以塞責而已,還求指教。”三人又敘了一會閑言,各人告辭。太師走出書房,各自回衙。次日太師命家人送對聯到刁府。刁發收下,賞了雲府家人謝去,按下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