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步青雲同登北闕 思白發獨步西關(1 / 2)

(西江月):

楓葉江邊垂釣,蘆花灘裏停舟。得魚沽酒飲灘頭,看盡江山錦繡。

多少英豪豪傑,一齊付與東流。黃沙白骨與荒丘,知道誰先誰後?

話說雲小姐回頭一看,見是王寡婦來調戲他,忙忙站起身來道:“王大娘,你名節要緊!”王寡婦笑道:“雲相公你好呆!如此美景良宵,豈可空負?”雲素道:“不是這等講。小生臨考日近,讀書要緊,斷不圖此,快快下去!”二人正在你推我扯,忽聽樓下一聲咳嗽,走上一個人來,唬得王寡婦慌忙站開。原來是雲小姐的丫鬟,在下麵吃了幾杯酒,不見王寡婦來了,他心中明白,忙丟了酒杯,在樓下聽了一會,見有些不尷尬了,奔上樓來,向王寡婦道:“原來王娘你在這裏呢,你兒子在家找你呢,快快去看看。”王寡婦聽了,麵漲通紅,一場掃興下樓。正是:空勞神女高唐夢,怎奈襄王不是真。王寡婦去後,雲小姐主仆二人笑個不止,這也不表。

不覺到了初九,章、鍾二人並雲素備了考食,領了卷子,過了頭場,十二、十五三場已畢,各人無事,靜候放榜。那雲小姐思想:“自到南京,住了三月,沒有出去頑頑,今日天氣晴明、秋光滿目,不免出去遊玩一番,也見見外邊景致。”遂問王寡婦道:“王大娘,你們貴處可有甚麼有趣所在遊玩?”王寡婦道:“多得緊哩!離此不遠有座東園,園中有百十株桂樹,連日花開,十分有趣。相公要去玩耍,就到那裏甚好。”雲小姐大喜,遂命蒼頭備了春盒,往東園看桂花去了。

一路行來,到得東園門首,見園門外一帶疏柳垂楊、紅欄曲水,十分幽雅。入得園來,隻見上有一匾,寫的”廣寒仙境”。左邊有個亭子,緊靠著太湖山石,四麵桂花圍繞。雲小姐吩咐家人提了春盒,就在這邊亭子內坐下。正是:天香繚繞飄雲外,桂子蕭疏落月中。

話說雲小姐獨自一人坐在亭子中,蒼頭和書童在旁邊伺候。雲小姐思想:“昔日在家中,桂花開時,便隨母親賞玩,誰知今日身在他鄉,孤身獨自,好不淒涼!”想到傷心處,不覺淚下。不由得見鞍思馬、觸景傷情。正在思想之時,忽見來了四位書生,也來看花。前邊二人生得頂平額滿,目秀眉清,齒白唇紅,如同美女,穿一套淡淡衣服,十分豐韻;後邊二人卻雖錦繡,卻生得額大眉粗、一團俗氣。

隻見他四個人,帶了幾個書量,進了亭子,見了雲小姐,拱拱手,就在旁邊一張桌上坐下。——你道此人是誰?原來是章江同山玉,搭了兩個本處同寓的秀才,也到東園看桂。

當下四人坐下。山玉眼快,看著雲小姐獨自一人坐在那邊,生得玉麵朱唇、眉清目秀,獨自在欄杆旁邊,沉吟看桂,猶如芙蓉出水、玉樹臨風。料想是外來應試的秀才,遂向章江道:“你看那人,倒生得秀氣。”章江道:“也是我輩。”遂拱手道:“請問先生尊姓大名?貴鄉何處?”雲小姐見問,欠身答道:“不敢。小弟姓雲名素,敝籍山東。敢問先生貴鄉何處?尊姓大名?”章江道:“豈敢。小弟姓章名江,敝處杭州。”雲小姐道:“久仰,久仰。”山玉在旁,聽見一個“雲”字,又是山東,心中疑惑。正是:隻為更名和改姓,夫妻對麵不相逢。山玉便問道:“先生既是山東雲府,那雲太師想是大族了?”雲小姐道:“不敢,乃是家叔。請問先生尊姓大名?在何處會過家叔的?”山玉道:“豈敢。小弟姓金名重,先曾在京中三年,瞻仰過太師的尊容。”又道:“雲太師往南嶺封王,不知可曾回來呢?”雲小姐見問,不覺心酸流淚,歎息道:“至今並無消息,家中亦甚懸望。”山玉有心盤問雲家消息,又問道:“聞得太師隻有一位千金,目下與刁國舅大人二公子結了親了,已經過門。不知可有這話?”正是:一言問到知心處,若問旁人那得知。

雲小姐見問此言,不覺得一陣心酸,兩行淚下,其中曲折又不能深言,惟有含糊答應而已。山玉見這般光景,亦發問道:“昔日曾聞太師的令愛已許常州鍾禦史的相公,想是又是一位令愛千金麼?”雲小姐道:“一言難盡。昔日素暉舍妹原許過鍾老伯的公子,不意被奸人坑害,鍾老伯身陷北番;前又聞得奉旨抄了家,鍾老夫人逃走,俱死在鎮江江內,可惜人亡家破。故爾刁發生心,前來謀婚,我那素暉舍妹已經盡節身亡。你道慘也不慘!”說著說著,淒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