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錄唐詩一首。
話言雁老夫人雙手背綁,跪在雲陽市口,和家人仆婦老少之人共是二十七口,並鍾府家之人等三十餘口,共有六十多人,跪在那裏,隻等開刀。可憐雁老夫人,隻有流淚而已。兩家哭哭啼啼,一片哀聲震地。那在京的軍民人等無不歎息,個個傷情。這信傳到文翰林府中,那文翠瓊小姐聽知此信,可憐哭得死去活來,哀聲不已,隻有暗暗叫聲:“婆婆,教奴怎生救你?雁郎若知此信,豈不要哭壞身子,怎麼處?”隻見文翰林唬得慌慌張張,南書房回來,將此事告知夫人、小姐道:“如何是好?”小姐道:“父親救他才好!”
文正道:“他兩家都成反叛,外邊的人馬現在交兵,教我如何救他?倘若皇上疑我是反叛之黨,豈不也送性命?”小姐道:“既不能相救,還該買幾口棺木,前去收殮,也是朋友之意。”文翰林道:“這個使得。”遂命家人拿了銀子去買棺木,到法場伺候。一麵自己換了素服,帶了些紙錢祭禮之物,打轎到法場而來。正是:不敢生前將友救,且將死後盡朋情。
話言文翰林苦苦淒淒,自了紙裸、棺木,來到法場。一看,隻見男左女右,跪在那裏,隻等開刀。文正見了這般光景,不由得腮邊流淚,慌忙下轎,轎在人叢中,到了監斬官麵前,向張賓打了一躬道:“卑職參見。”張賓道:“文先生來此何幹?”文正道:“卑職與鍾、雁二家相好,不意他今犯法遭刑,乃理所當然,但卑職於舊交之情,備了祭孔、棺木,來此收屍。求大人方便。”張賓道:“掩埋倒是要緊。”
文正道:“卑職知道。”又打了一躬退下來,正要和雁夫人說話,猛聽得過場中一聲炮響,兩邊一齊嘈號。劊子手手執皂旗上來,一聲報道:“午時三刻!”那些執刑的兩個服事一個,都來動手開刀。
說時遲,來時快,忽見東南角上一聲吆喝,有三十多匹馬,擺了令鉞,一雙雙闖將進來,那些兵丁劊子手也不敢阻攔。張賓抬頭一看,隻見執事已過,馬上坐著一位官兒,紫袍金帶,白須烏紗。你道是誰?原來是雲太師奉旨封王,卻好這日回京,從法場而過。見是殺人,忙把犯人牌一看,方知殺的他兩家家眷,吃了一驚。慌忙縱馬向前,望張賓拱拱手道:“張先生,你刀下留人,待我麵聖。”說畢而去。正是:一盞孤燈著看滅,幸虧添油送火人。
張賓見雲太師去了,道:“要殺就殺了罷,偏生又遇見這個老頭兒來打岔,想必是他們命不該死。”隻得在此間伺候。
不言張賓自己言語。且言雲太師—馬到了午門,下了烏,向皇門官轉奏。少停一刻,隻見兩個內監引太師入了午門,到文德殿見了天啟皇爺,山呼萬歲,拜了二十四拜。皇上慌忙離座,禦手相扶,賜座坐下。內侍捧茶過來,太師謝恩。吃茶已畢,天子道:“勞卿南嶺封王,一去三年有餘,沿途風霜,使朕時時掛念。”太師道:“萬歲洪福,來去平安無事。”天子道:“如今封贈如常?”太師道:“聖天子的威儀,四海賓服,遠近安寧。臣奉旨到南嶺,那三十六國番王,人人進貢,個個投降。現有各路使臣同臣進京,貢表朝賀,瞻仰天光。臣未敢自便,求萬歲降旨定奪。”天子聞奏,大悅道:“此皆卿家之功。候朕明日早朝,齊集兩班文武,召來使朝賀便了。”遂下旨一道,命各國來使且到禮部安歇,明日早朝見駕。內監領旨出朝,當有禮部接旨辦理,不表。
且言天子向太師道:“老卿一路辛苦,且隨朕到內宮偏殿安歇一夜,明日朝賀已畢,加封之後,再送卿回莊便了。”太師聞言,慌忙離座,伏在塵埃,除去頭上烏紗,流淚奏道:“臣有國家大家,上來冒奏天庭,怎敢當主公厚賜?”天啟皇爺見雲太師這般光景,大驚道:“卿有何事,隻管奏來。”正是:隻因君臣問答,救出負屈含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