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死後,榮老爺又回到了那沒有生氣的婚姻生活裏,接著,在母親的勸說下,又娶了第三房太太。
三太太是個裁縫的女兒,沒什麼文化,也沒什麼涵養,但有幾分姿色,會撒嬌。兩年後,給榮老爺添了一對千金,取名:榮榮和榮華。榮老爺很會賺錢,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不僅擴大了中藥行,還經營了皮草、西藥店,商場上做得轟轟烈烈的,卻隻哀歎後嗣單薄。大兒子榮升體弱多病;二兒子榮歸又見不得光;榮榮和榮華都是女孩子,總歸要嫁人的。自己這一輩子辛辛苦苦掙來的這份天大家產,總得後繼有人。所以榮老爺娶小妾的心思,幾年來從沒有斷過。他一直期盼著“二太太”能回來,或者,等到一個與“二太太”性情相仿的人,哪怕是能掛一點相呢?
“砰”的一聲,喜房的門被撞開了,榮榮和榮華跌了進來,把榮老爺的思緒拉了回來。
“哎呀,小心啊,大小姐。”伺候兩位小姐的保姆阿桂笑著把兩個小家夥扶起來。“我要吃果子。”榮榮剛剛站穩,就去抓果盤,果盤被掀翻,果子紛紛落在地上,榮榮立馬就趴在地上去撿果子。榮老爺最喜歡這個女兒,胖胖乎乎、不講道理、有些任性,在榮老爺眼裏,這些都是優點。
榮老爺俯下身去,幫榮榮一起撿果子,替她把兩個小兜裝滿。然後,抱起榮榮,榮榮嘴裏嚼著果子,小臉貼著榮老爺,嘴角上流的果汁濺在榮老爺的新衣裳上。
阿桂說:“給我抱吧,瞧,把老爺的新衣都給糟踐了。”
榮老爺笑著說:“沒事,沒事。”
榮華站在那裏不動。
榮老爺問:“你為什麼不吃果子啊?”
榮華瞥著小嘴說:“髒。”
“擦幹淨就不髒了。”新人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她掏出手絹,把果子擦幹淨,遞給榮華,她動作輕盈,和顏悅色,仿佛她不是初來乍到,而是這裏真正的主人。榮老爺的眼裏放出希望的光芒。“我不吃!”榮華說完,就跑出去了。“二小姐!”阿桂趕緊抱著榮榮去追榮華。“二小姐不肯吃我送的果子,不知道,老爺願不願意吃?”新人問。
還是那樣地鎮定自如,還是那樣地從容不迫。包裹著青春和美麗的大紅色的喜服被新人脫下來,姿態優雅得體,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她站在燭光下,主動迎著榮老爺驚豔的目光走過去,榮老爺的血液凝固了,突然間把新人抱起來。
夜裏,燈花結了雙蕊。
一年後,一個新生命誕生了。
四太太說,這個初生的嬰兒象征著初升的太陽,象征著榮家的興旺發達。所以,建議榮老爺給這個孩子取名“初”。
榮老爺欣然接受了四太太的建議。
1914年,冬。薄雪覆蓋著上海洋灰馬路,一輛黃包車停在了“劉記珠寶行”的門口,一個金裝玉裹的小男孩一下滑出了母親的懷抱,“噌”地躥出去。“慢著點。慢著點。”榮家四太太急忙從黃包車上走下來,小丫頭冬兒過來扶著她。“仔細路滑,四太太。”“看著初少爺,別摔著了。”冬兒跑過去,想把初少爺抱起來,初少爺掙紮著不肯讓她得逞。四太太走過來,從衣兜裏摸出一個彩色斑斕的小皮球,拿到小皮球的初少爺不再鬧意見了,撲進媽媽的懷抱。“好兒子,讓媽媽再抱抱。”四太太親吻著兒子那紅撲撲的臉蛋,再一次用身體去感受母親的甜蜜。“走吧。”四太太牽著寶貝兒子的小手,跨進了“劉記珠寶行”的大門。此時,一個披著黑紗的婦人從遠處蹣跚而來,而那輛黃包車依舊停在原處,仿佛等待著下一位主顧的光臨。時間開始一分一秒地過去……黃包車夫耐心地等待著。披著黑紗的婦人一步一步走近了“劉記珠寶行”的門口。一個色彩斑斕的小皮球滾出了“劉記珠寶行”的門坎,正好滾到黑紗婦人的腳下。脖子上掛了金鎖,笑得“咯咯”的小少爺從裏麵跑出來,後麵是小丫頭追逐的腳步聲。黑紗婦人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挾起初少爺,迅速登上黃包車,絕塵而去。“初少爺!”走到門口冬兒被眼前驚人的一幕嚇得瞠目結舌。“初少爺!初少爺!四……太太,四太太……”冬兒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四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