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臣向飛娘說了幾句,當將淨慧放綁,與淨業同撥入飛霞女兵隊中。喚出立娘,帶到神樓,把樓板蓋下。立娘覺有詫異,忙問何故。素臣滿麵笑容,說道:“再四勸你令姊,執意不從。我愛你相貌武藝,意欲收你為妾,故領上來,親口說知。你若從我,令姊就無奈你何了!”立娘漲紅兩頰道:“文爺怎說這話?咱雖失節,現在既與鐵郎為夫婦,文爺豈可相戲?”素臣道:“我非戲言,實是真心。
令姊既不相容,鐵兄豈能包庇?若為我妾,可免失身匪人。況我與鐵兄,相貌武藝孰優孰劣,你豈不知?良禽擇木而棲,何可執迷不悟?”立娘道:“家姊若不相容,咱亦惟有一死!文爺相貌武藝,與咱什麼相幹?若不放咱下去,嚷將起來,文爺麵上須不好看!”素臣發怒道:“此名神樓,憑你撞鍾擊鼓,外麵俱不聽見;即使聽見,亦沒人敢來勸阻。你被妙化所擒,即歸妙化;被我所擒,即歸鐵兄;還講那死字則甚?你兩次被我擒獲,若即時收你,已久為我妾,也說得不相幹嗎?我本欲擇一吉日,你既敢於倔強,我便不拘禮數。快快脫下衣裙,即此順從,是你便宜;若教我用強,撕衣碎褲,便真個不好看了!”
立娘大哭道:“咱被妙化奸汙,原本要死,被他花言巧語,說皇帝怎樣無道,景王怎樣英明,他將來就是姚廣孝,要做開國功臣,與咱誓為夫婦,享受榮華;咱被他說惑了心,才沒尋死。前日被鐵郎奸汙,又因文爺神數,說是姻緣;聽得家姊要來,又動了姊妹之情;故忍恥偷生,想從此改邪歸正,為朝廷出力,以贖前愆,原不是安心做那沒廉恥的事!如今文爺既說失節之人,講不得死字,使咱有口難分;隻求把腰內寶刀,將咱一刀兩段,便見咱非一味無恥,貪生怕死之人了!”
素臣大笑道:“你真個拚得死來,這死是盡頭路!若從了我,將來享受榮華,快活不過,怎要走這盡頭路起來?可不辜負了你這相貌武藝?你須仔細打算,不是兒戲的事!”立娘厲聲道:“別無打算,隻求一死!”素臣道:“也罷,你敢說三聲不從,便真個一刀兩段!”
說罷拔出寶刀。立娘大叫三聲不從。素臣道:“真個不從,須吃我一刀!”將刀向空劈去。不防立娘麵不改色,反把頸向刀一迎,素臣失色,幸是縮手得快,已帶傷額角,血流滿麵。飛娘忽從窗外推入,抱住大哭。素臣揭起蓋板,跑至房中,尋著那包藥末,飛奔上樓,遞與飛娘。抓出一把,掩住傷痕,解下汗巾,替他紮好,相抱而泣。素臣收刀入鞘,說道:“如今熊姊是相信的了;立娘須諒我苦心,恕我無禮!”
立娘見窗外飛娘跑出,知是素臣用計,顯出了他的真心,心裏反甚感激素臣。自此姊妹相好不提。素臣下樓,與天生說知,亦甚歡喜。
飯後,柏節冊報:城內城外屍骸,共計一千二百十具:內六十三名和尚,二十八名道士,一千一百六十名男子,十三口女人;身邊搜出一百十二張諭帖,一百六十張劄付;傷而未死者,和尚三名,道士一名,男子二十二名;捆獲者,和尚二名,道士一名,男子五十六名;槍刀劍斧等兵器,一千二百九十件,軟甲三百三十副,皮掩背心四百二十一件,銀二千三百五十兩,錢七萬九千三百文。纏袋、夾袋、荷包、手帕、解手小刀、懸魚、牙杖等六千三百六十三件。和尚、道士身邊搜出淫器、淫藥各並一包。
素臣吩咐:把十三個女人,另做一堆埋葬;其餘僧道男子,作一堆埋葬;傷獲者監禁;劄付存查;銀錢兵器各物貯庫。將淫藥包打開,凡是補天,易容丸都留下了,其餘及淫器即時燒毀。才發放去,又是外護汛守備冊報,各船俘獲人口貨物,查有四十三名男子,十名女人,都是舵工水手家口。吩咐:將男女分監暫禁,米糧歸倉,銀錢軍器、衣服、綢緞、洋貨等物歸庫,發放過去。又是楊禮、桂智呈送東豐、西樂兩堡冊籍,所開綢緞京貨物,吩咐也歸入庫。打發去後,開了兩廊,把捉獲捧腳的男女也分別下了監。發放已畢,正待查問立娘傷痕,恰好飛娘、立娘帶著丫鬟出來,鋪氈拜謝。素臣笑道:“熊姊,你是豪爽不過的人,怎一嫁了人,就有這許多禮數?”
飛娘道:“這禮不為嫁人而設。奴等同胞姊妹,一母所生,若非文爺試出真心,便終身不能相好。舍妹兩次被擒,早晨若不用刀架隔,險些被奴傷命,怎不該拜謝呢?”天生道:“這個該拜!”拜罷起來,又命四個丫鬟叩見。素臣看去,一個是黑兒,兩個是立娘的徒弟,因指那一個說道:“此兒麵色雖白,眉目卻酷似黑兒,莫非姊妹?”飛娘道:“一些不錯,此名白兒,向在舍弟處使用,乃黑兒胞妹也。素臣注視白兒,暗忖:奴婢中乃有如此骨相!四人磕頭起來,素臣即問立娘之傷,立娘道:“原沒傷骨,再被那藥一掩,立刻止血止痛,便全然沒事了。”素臣大喜道:“既如此,我有用你之處,你肯出力嗎?”立娘亦大喜,說道:“昨日那般廝殺,各人出力,獨空著奴,心裏百不受用,卻隻好恨著自己!如今若蒙見用,是感激不盡的了,還肯不出力嗎?”素臣問“可曾到過屠龍島中,知其險要曲折?”立娘道:“屠龍、釣龍,俱到過兩次。屠龍島主妙元和尚是妙化的師弟,一路關津隘口,都不盤詰的。屠龍所恃者,中流關。關在兩山之間,隻通船隻,又隻可兩船並行;關前關口,水中鎖有鐵;關上排著強弓硬弩;任你雄兵猛將,攻它不破。關內俱是平原,別無城郭,四周高山,天生石壁,裹峙海中。不破此關,島不可得;一破此關,島亦不可守也。”素臣暗忖:與虎臣之言相合,便喜其與島主熟識。當寫一封密劄,寄與日京,撥一隻飄風島的島船派了四員將弁、一百名兵跟隨立娘,密囑道:“你投書之後即至天津,令徒弟去通知武國憲,叫他轉達景王,說你已刺死紅須,亦被格傷。靳仁已得了護龍島,現在征剿青霞等島,可速發兵,抄襲況兵之後,與屠龍島夾攻,立刻可破。師父因走急傷發,不得去見王爺,特命我來,專懇速奏。如此,則武國憲必先送信島中,你便悄悄約會虎臣,照著密劄而行,便可得屠、釣二島矣!”立娘得令而去。時已響午,鐵丐、梅仁回來繳令,說:“百靈澳有三五百兵,紮一水寨;因我兵駕著巨石島的號船,還隻認是報捷的,不作準備,被我兵一攻即破,隻逃去一隻小船,其餘兵將非降即死。所獲船隻、人口、米糧、銀錢,軍裝各項,俱在外護,現令造冊呈驗。”
素臣道:“我令你們攻飄風,何故即回?”鐵丐道:“咱們遵令前往,接著青霞報捷的船,說飄風島民已降,方有信來請島主安民,故此沒去。報人在外,請文爺軍令。”素臣道:“龍兄要親去走遭。”
天生道:“該怎樣設施,還求教訓?”素臣道:“你到那裏不過坐一坐殿,安一安民,巡視倉庫、城池、關隘、監獄,吊孤恤死,赦罪免逋,行些寬恤之政,即令方有信權主島事,你便同以神回來。大約一二日內,還要到巨石島去,不能耽擱也。天生依言,料理起程。
素臣把假試立娘及命往天津之事,說與鐵丐知道;吩咐統領原帶的五百軍士,同著梅仁速往天津,如此如此。鐵丐大喜而去。
二十六日一早,登州有船至島,來替飛娘做三朝,來人呈上玉麟書劄說:各島並沒有敗下去的船,卻有膠州來接應兩隻商船,被玉麟截住,殺敗下去,收進困龍島去了;也傷了他百十個兵將。素臣閱過焚燒。將禮物全收,作樂開宴,款待來人。到日落時候奚囊回報:“我兵於咋日黎明,攻破百靈澳賊人水寨,隻逃去一隻小船。
巨石島聞百靈澳被攻盡發兵來救,我兵正在攻他,在路相遇合戰。彼兵先得逃船之信,知百靈澳已破,兵已殺盡,人人膽落,我兵乘勝勇氣百倍,戰不多時,便大敗下去。正要收進港去,聽說島城已被陶忠、柳義襲破,就沿海逃去了。衛奶奶入城安撫,令錦囊、李信在港口巡防,叫小的來報信,請島主前去安民。”素臣如飛付信天生,令其回船竟赴巨石島安民,就令以神權主島事,替換飛霞回來。隨取一枝令箭,交付奚囊道:“你快些回去,與衛奶奶說:‘島主已向飄風島安民,一二日內即來,叫他權主島事,令陶忠、柳義、李信分地鎮壓,安撫巡防,不得違誤。’”奚囊領命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