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回 泄真機六世同夢 絕邪念萬載常清(1 / 3)

素娥道:“老爺六脈安和,神氣完足,沉睡不醒,汗出蒸蒸,情氣上升,憂悶內斂,主有異夢。昔秦穆公至帝所,聞鈞天之樂,即其徵也。太君既與老爺無二,亦必現入夢境,斷無他慮。各位可屏息靜守,不可驚動神魄。妾先至安樂窩診視,再來伺候。”天淵、紅豆俱道:“剛起一數,亦屬夢徽。兼有吉夢,太夫人宜勿慮也!”田氏等方略放心。素娥疾忙下樓。主論水夫人之脈,果與素臣一般、同說“是夢非病.不可驚覺!”古心、阮氏亦略放心,吩咐子孫靜伺。田氏等候素臣不醒,即先至安樂窩伺候。素娥候水夫人不醒,複至藍田樓伺候。文龍等俱如穿梭一般,兩下探伺。

直候至日午,水夫人方才醒轉。因不見素臣,問在何處。文龍等將素臣亦沉睡未醒,並親娥診脈,說各主有夢之事稟知。水夫人道:“老身果得異夢,沈媳真神醫也。玉佳亦必有夢,俟彼醒來再說。”因問:“窗外日影,是何時刻?”古心答以正午。水夫人道:“汝等守候已久。可飽食茶點。我亦用過茶點,然後起床。”於是宮女、丫環各送上高茶滿果,糕棕團圓,密合粉餌等物。眾人伺候水夫人用過,各自飽餐。

正在伏傳盥洗,素臣進房省視。水夫人問素臣:“可有夢?”素臣道“有夢,正要稟知母親。”水夫人複問:“可曾用過茶點?”素臣道:“尚未。”因命素臣及妻妾子孫,各皆飽食。

食畢,水夫人與素臣,先後各述所夢。

原來 水夫人自二更安息,想明日是元旦,須要早起,因調息令睡。誰知越想睡愈睡不著。暗忖:有心之害如此!因但調息,不更想睡。

忽聽房外一片音樂環佩之聲,宮女等報:“皇太後駕到。”水夫人慌忙出迎,皇太後笑容可掬,一手挽住,不容行禮,致謝素臣、文龍等鎮國衛聖之功,並敘世為婚姻之誼。水夫人口中謙謝,兩眼細細看皇太後麵目,卻不認得!既非太皇太後,又非王太後,心裏甚是疑惑。直至皇太後敘出,外孫女現與水府締姻,又係四門親家,方知是天子親母紀太後,重複致敬。隻見外邊來兩個女使,手執請啟,是堯母慶都,舜母握登出名,請水夫人去赴宴。紀太後道:“老身便因此,來約同太君赴召。水夫人不敢遲慢,忙隨太後前去。

到一大府第,見門上一豎頭匾額,是“聖母公府”四個大字。大影上橫匾,是“胎教堂”三個大宇。堯母、舜母率領許多後妃夫人,降階而迎。水夫人懼不敢當,欲行臣妾見君後之禮。堯母道:“此堂序德不席齒;今日之會,更席功不席德。母以子顯,德以功高。某等雖生聖子,開道學之宗,而老、佛披猖,僅存一線。非紀後篤主聖君,太君篤生賢相,辟邪崇正,為萬世開太平,則聖道幾於滅熄矣!此席特為二位而設,某等合在陪侍之數。”水夫人及紀後俱嚇得麵如土色,惟稱死罪。

問起各後妃夫人位號,知是禹母修己,湯母扶都,文王母太任,武王、周公母太姒,孔子母征在,孟子母肌氏,程子母侯氏,朱子母祝氏,更自汗流浹背。水夫人道:“各位聖後,篤生聖帝明王,功德巍巍,位號赫赫,固無臣妾侍立之外。至聖聖母,更篤生生民未有之聖人。天下萬世,凡有血氣,莫不尊親。臣妾何人,敢於趨趟後塵耶?”堯母、舜母道:“至聖刪述‘六經’,垂憲萬世,使曆聖之道,如日中天,其功遠過某等之子。席德席功,本該聖母首坐。因其執君臣之義,不肯膺本朝後妃,故列周家二後之下。若太君則時移世隔,可無嫌疑。而老、佛之教盡除,俾至聖所垂之憲,昌明於世,功業之大,千古無倫!紀後首坐,大君次之,實力允當!”

水夫人與紀後俱戰汗力辭。孟母道:“至聖之母,尚屈居任、姒兩位之下,太君自不肯列坐於前。依妾身愚見,紀後與太君俱列於聖母之下、妾等之上為是。”至聖母以紀後雖在後世,究屬後妃,不肯僭坐。孟母道:“大祖謁聖廟、聖林,俱行弟子之於師,固無礙也!”紀後複不敢僭孟母,亦欲引師弟之禮;水夫人又不敢僭程、朱之母,大家謹遜不已。堯母、舜母道:“今日之席,某等為主。賓有禮,主則擇之,成二位之謙德,參以君臣時世。俾紀後居盂母之下,太君居朱母之下,某等兩人,朝上主席可也。”程母、朱母俱道:“妾等之子雖稍有傳注之勞,而辟異端,衛聖道,不過口舌之虛。較素母之實見諸行事者,迥不俟矣!如何敢占大君,望聖後收回成命!”各後妃夫人又以向係堯母坐,舜曆次席,不應以主席自抑,議久不決。

侍從內,有韋逞之母宣成君,班彪之母曹大家。兩人斂衽而前,獻議道:“今日的聖公府,現請素父筵宴,隻消著人去看,照其位次,便可省各執一見矣!”堯母等俱大加稱讚,即依其言,差女使往看。須臾,覆命,說:“各帝王聖賢照舊列坐,素父居末。程母朱母俱怪其子僭妄。”女使道:“二大夫原不肯僭,因素父以自幼誦習程、朱傳注,與師事一般,無弟子可後先生之禮,二大夫才占坐的。”堯母等俱道:“此亦有辭,二位不必過謙矣!”程母、朱母無大小僭坐;堯母、舜母亦仍居首次二席。左右擺設上來,器皿俱是土簋陶匏;飲食俱是太羹元酒,音韻俱是朱弦疏越。而各後妃夫人,道德之華,光輝發越;同心之敬,淵密精微。所言皆帝王升降之原;所論皆性命危微之旨。飽德則何慕膏梁;飲醇則無須旨酒。較之玉杯象署,炮鳳烹龍,清歌妙舞者,相去不啻天淵矣!至聖之母猶愛太君,席散後,握手而談,說:“君子所著之書,惟汝子能明之;亦惟汝子能行之。吾子、汝子,如輔車之相依也,水火之相濟也,鹽梅之相和也!吾子孫世衍聖緒,汝子孫世衛聖道。兩家複世結朱、陳,師友婚姻,門第家風,臭味同而毛裏屬。異日相逢,當歡若平生,勿更拘拘為也!”水夫人感激愧謝,唯唯聽命。

忽聽一片哭聲,左右報說:“陸子靜之母,聞太君在此,特來辯白其子道學真偽。”各後妃夫人重複入座,令人喚進。陸母哭拜於地,訴其子與程、朱同聖門之徒,被素父撤主黜祀,毀其著述,特來聲冤。

堯母道:“吾子啟口,即曰‘欽哉’。”舜母道:“吾子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禹母曰:“吾子雲:‘凜乎若配素之馭六馬’。”湯母道:“吾子雲;‘粟粟危懼,若將墜於深淵’。”太任道:“吾子緝熙敬止,小心翼翼。”太姒道:“吾於姬發,拜受丹書敬勝之辭,盤盂幾杖,皆銘以自儆。”姬旦雲:“王敬作所,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孔母道:“吾子雲:‘修己以敬,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孟母道:“吾子雲:‘無辭讓之心,非人心’!”程母道:“吾子教人,先必居敬。”朱母道:“自古聖賢帝王無不主敬,故吾子注《四書》、《左傳》,處處提挈‘敬’字,為學者作骨。而爾子則雲:天上地下,惟我獨尊。其肆若此!敬肆為君子、小人分途,自古有無忌憚之小人,無不敬畏之君子,尚得附於聖人之徒耶?”水夫人道:“《六經》重學,典冊昭然;《論語》首列‘時習’一章,為萬世指示入道之門,必由於學。故至聖雲:‘多聞多見,好求在敏學而不厭,不如某之好學;無處不以學勉人。’曾子雲:‘傳不習乎?’子思子雲:‘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孟子雲:‘博學而詳說之。’自古帝王至賢,無不重學。而爾子獨以悟教人。豈不聞至聖雲:‘終日不食,終夜不被以思,無益耶?’學悟為儒釋分途,自古有一超即入之禪說,無九仞可虧之聖道,尚得附於聖人之徒耶?至爾子酷惡有子,留其論說,尤為狂悖矣!觀《論語》所載有子之言數章,以孝弟為為仁之本,而仁自生,以知和防用禮之失,而禮無行;以近義近禮,杜信恭之弊,以因不失親,嚴比匪之防;以民足君足,著行徹之善;言言近及著己,字字內聖外王。故雖以子夏、子遊、子張之賢,尚欲以所事孔子之禮事之。而顧見惡於爾子,真可謂性與人殊者矣!”堯母等俱道:“某等胎教,必先主敬;子年髫齔,即教以學。今汝子肆而不敬,言悟而不言學,皆汝失教之過也!素父黜汝子之祀,毀汝子之書,所以遏邪說,衛聖道也!其功幾與辟佛老等!尚敢溺愛文過,妄有陳說耶?向太君前叩首服辜,姑免汝罪!”陸母心服認罪,叩頭出血,流滿於地。水夫人夢中一驚,嘎然而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