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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快走,出去準備應付的辦法。讓我去對付他們,轉移他們的目標,使得你們有從容布置的時間……”陳清抱了辭嚴義正的態度說。他的眼睛裏射出犧牲的火光,他的三角臉發紅,臉上添了很多的生氣。

“但是目前並不需要你這樣做。我們都可以平安地逃出去。我們更需要象你這樣的人,”佩珠堅決地反駁道。

“他們在工會裏抓不到一個重要職員是不會甘心的,我不要緊,旅部裏有我的熟人——”陳清還沒有把話說完,忽然瞥見外麵有幾個兵正走在橋上,往這邊過來,他馬上變了臉色回過頭對她們說:“他們來了,你們快走!”

慧本來站在窗前,背向著窗戶,就馬上掉過身子往外麵看。佩珠也跑過去,她立刻回到床前拿起一個包挾在腋下,短短地說:“我們三個都走!”

“好,”慧也去拿起了另一包東西。她同時把嚴肅的眼光投在陳清的三角臉上,說:“陳清,你跟我們走。”

陳清遲疑一下,點點頭,一麵催促她們道:“你們快走!再遲一刻就不行了。”

佩珠開了那道小門,第一個走出去,慧跟著她。她們回過頭來看陳清,陳清微微一笑,便突然把門關上了。她們著急地在外麵捶門,一麵喚著陳清的名字。陳清並不答應,反而拉了桌子去把門抵住。

“走罷,”慧歎了一口氣說,她把那一對細眉緊緊地皺起來。她們沿著巷子跑出去。

“賢,你還在這裏?”佩珠打開掩著的門不覺驚訝地叫起來。

賢正站在河邊一株龍眼樹下,他聽見佩珠的聲音,掉轉身子,看見了佩珠,便向著她跑去。他捏著她的一隻手,親切地,快活地說:“我在這裏等你們!”他做出一個滑稽的笑容。

佩珠微微地笑了,愛憐地撫著賢的頭發,一麵說:“你這個頑皮的孩子,他們呢?”慧也伸出手去在賢的頭上敲了一下。

“他們都到你家裏去了。惠群一個人回家,”賢答道。他看見沒有陳清,就問道:“陳清呢?”

“他不肯走,他還在裏麵,他把門關了,”佩珠一麵說,一麵踏著亂草沿著河邊走。慧走在她後麵,她回頭問慧:“慧,你想他們會把陳清捉去嗎?”她走得很快,聲音裏泄露出她的焦慮來。

“為什麼不會呢?他們就要到協會來了!”慧苦惱地說。她接著便用力咬她的嘴唇。過了半晌她又說:“婦女協會從此關門了!我們的婦女運動也完結了。”

佩珠又掉過頭看慧,正遇著慧的冒著火的眼睛,她不覺顫抖了一下。慧的那樣深的苦惱把她的心靈也震動了。但是從這裏她卻得到一個回答:慧和她一樣並不相信婦女運動就從此完結。

沒有人在後麵跟隨她們。四周非常清靜。沿河邊長著一些龍眼樹。小河在陽光下麵發亮,河水緩緩地流著。她們踏著快要長齊她們膝頭的青草,但時時被荊棘絆住了她們的長統襪。她們很困難地走完了這一段路,腿上已經掛了無數的荊刺。她們看見並沒有人追上來,就放心地把荊刺拍落了。

前麵立著一堵破牆,已經倒塌了一段,現出一個大洞,地上堆了許多磚塊。順著牆邊也有一條小路,但那是引到山上去的,從那裏走時,路就愈走愈遠了。

磚上有好些腳印,多半是女人的,顯然是德華幾個人爬過牆進了那一條荒涼的巷子。

“我們翻過牆去罷,”慧提議說,便踏上磚塊,彎著身子從那個洞爬進了裏麵。

佩珠和賢兩個人也就跟著爬了過去。

裏麵是一條僻靜的巷子,路上堆著好些磚塊,石板縫裏生著茂盛的青草,破舊的牆頭上長著仙人鞭一類的植物。這條巷子似乎很久就沒有人走了。在靠裏的一邊也有幾家破舊的院子,但都是沒有人住的著名的凶宅。

“我們居然跑到這個地方來了,”慧說著不覺笑起來,方才的緊張的心情現在鬆弛了。她站著得意地往四麵看,她知道現在她們已經安全地逃出虎口了。

“快走!到我家裏去!”佩珠催促道。

她們看見太陽的位置,分辨出了方向。三個人急急地走著,進了僻靜的巷子,轉了好幾個彎,就穿過了大街。大街上依舊很擁擠,許多人激動地談論著旅長遇刺和工會被封的事情。在好些人的臉上她們看出了憂慮和憤怒的痕跡。幾個兵把守在十字路警察亭前麵檢查行人。

她們連忙走進對麵一個小巷子,在那裏沒有人注意她們。她們揀著僻靜的巷子走,故意多繞了幾個彎。

“我們應該給雲報個信,”佩珠忽然想到這件事情就說了出來。

“我去!這的確很要緊!”慧接著說,她的眼睛又發出光來。

“我想叫影去更安全些,你比較容易引起人家注意,”佩珠思索一下就反對說,她的態度是很誠懇的。

“不要緊,讓我去!我就去!”慧搖動著頭,讓她的濃發在臉頰上飄舞。她馬上把包裹遞給賢,說:“賢,你把這個拿去。”她、又對佩珠說:“你叫影回去收拾東西,準備搬家。”她不等佩珠說別的話,便昂著頭,紅著臉,甚至帶了得意的神情,掉轉身子走了。佩珠回頭去看她,隻見她大步走著,兩隻手不停地往前後甩,風吹動她的濃發,她的短裙也跟著風飄舞,她好象是被風吹走了一般。

“慧,”佩珠溫和地喚了她一聲,她沒有聽見,不曾轉過頭來。佩珠也就拔步走了。

兩個人到了家,賢去叫門,德華開了門出來。德華看見佩珠,現出了欣慰的臉色。

“慧呢?”德華耽心地問。

佩珠進了房間把東西放好,才告訴德華說,慧到城外找雲去了。

“但是雲進城來了,”德華惋惜地說。

“就讓慧留在鄉下也好。雲在什麼地方?”佩珠說。

“就在後麵。克也回來了。他現在在城外,雲帶了他的信進城來,”德華嚴肅地低聲告訴佩珠。

“好,我們到後麵去!”佩珠匆忙地說著,便走出房間往後院走。

“賢,你就留在外麵看門罷,”德華溫和地說,對他笑了一下,好象姐姐在吩咐弟弟一樣。賢本來打算跟著她們到後麵去,聽見她的話,便答應一聲,規規矩矩地順從了。

佩珠進了蜂場,看見雲在那裏,仁民和影也都在那裏。他們站在樹叢中談話。英忙著在加糖水,林舍在旁邊給他幫忙。

“佩珠,你回來了!又跑得這樣氣咻咻的!”林舍看見佩珠就笑著叫起來,用愛憐的眼光看她。

佩珠帶笑地喚了一聲“林舍”,隨便說了兩句話。

“亞丹呢?他為什麼不來呢?英一個人又弄不好,”林舍動著大嘴高聲道。

佩珠遲疑著,她仿佛看見灰布長衫裹著的頎長的身子在樹叢中動了一下,心裏感到一陣酸痛,但是她連忙做出笑容回答說:“亞丹有事情回小學校去了。”她說完便朝雲那邊走去。德華已經先到了那裏在和他們談話。

“克回來了。那邊朋友們的意思要我們暫時撤退到鄉下去,重新整頓組織,隻留幾個不大受人注意的人在城裏,那邊馬上就派幾個新的人來,”雲莊重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