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們一見萍兒的模樣,都笑了:“弟妹可真有意思,像個小孩!”
我和堂哥們開始了大年初一的第一場酒,開懷暢飲,大煙大酒不停歇,從中午喝到晚上,暢談不止。大家都醉了,我喝得最多,因為久不回家,自然要給大家多敬酒。
晚上,酒足飯飽散席後,我走出堂哥家,走在村裏厚厚的積雪上。
夜晚的山村很安靜,偶爾傳來鞭炮聲。
我醉了,大醉在我的故鄉,在我的家門,在我的父老鄉親麵前。
我走在積雪上,眼睛有些迷蒙,頭腦蒙蒙的,心裏突然湧起萬般愁苦。
不知不覺,我沒有回家,卻走到了村前的那片楓樹林。
樹林光禿禿的,沒有了楓葉,裏麵的雪很厚,一陣山風吹來,樹枝上簌簌落下雪粉。
我在樹林裏走著,最後坐在裏麵的一塊大石頭上,怔怔地看著漫天黑暗中大山的輪廓,還有那無盡的夜空,心裏的愁苦愈發強烈,突然就湧出對藍月無比的思念,伴隨那思念的,是一種想哭的衝動。
人隻有一個心髒,卻有兩個心房,一個住著快樂;一個住著悲傷。不要笑得太大聲,不然會吵醒旁邊的悲傷,所以悲傷時要哭得大聲,才能驚醒旁邊的快樂。
此刻我沒有哭,卻很想哭。
此刻我的腦海裏一片空白,除了藍月。
此刻我的心裏隻有藍月。
我摸出手機,打給了藍月,電話很快接通,傳來藍月熟悉的聲音:“你好!”
“是我。”我低聲說道。
“嗬嗬,今天過得好嗎?”藍月說。
“嗯……”
“吃過晚飯了嗎?”藍月又問我。
“嗯……”
“你喝酒了?”藍月說。
“嗯……”
“喝大了是不是?”藍月的聲音變得很關切。
“沒有!”我說。
“騙人,我一聽就知道你喝大了。”藍月的聲音有些責怪,“過年高興,可也不能喝這麼多啊,你現在哪兒?”
我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和酒意,說:“我在村子前麵的楓樹林裏!”
藍月的聲音有些發急了:“哎呀,這麼晚了,這麼黑的天,你孤孤單單跑到那裏幹嘛啊,這麼冷,趕緊回家,聽見沒?”
“我不!”
“乖,聽話好不好?”藍月的聲音柔和下來,像是哄姍姍。
“我不想回去,想在這兒坐會!”我說。
“那要是凍壞了怎麼辦啊?”藍月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急。
“凍不壞,我穿的很厚,我喝酒了,渾身發熱呢!”我說。
其實我穿的不厚,我喝了酒,渾身不但沒有發熱,卻發冷。
“那也不能呆在外麵,喝多了酒,一個人不能呆在野外,趕緊回家,聽話好嗎?”藍月的聲音聽起來愈發溫柔。
“藍月……”我欲言又止。
“說吧,我聽著呢!”藍月說。
“藍月……”我的聲音裏充滿了悲愴。
“嗯,我在!”藍月低聲說。
“藍月……我……我想你……”我直挺挺說了出來,同時,我的眼淚突然不爭氣地迸了出來,幸虧藍月看不到。
“嗯……”藍月繼續答應著,卻沒有說別的。
“藍月,我想你,我……想你……”我又一次說出來,眼淚開始噴湧,聲音不由也有些哽咽。
電話那邊沒有聲音了,一會傳來藍月低低的聲音:“嗯……”
藍月的聲音裏似乎也有一絲嗚咽。
我說完這句話,就不知該說什麼,不是不知,而是不敢。
我隻能放任情感的積鬱和苦楚化作淚水無聲奔流,在這山村的雪夜裏,在千裏之外藍月的耳畔。
電話裏藍月那邊也沒了聲音,隻有隱約傳來的低低抽泣。
好一會兒,我平靜下來,同時聽到了藍月那深深地歎息聲。
“藍月……”我低低地說著。
“嗯,我在!”藍月低聲回應我。
“對不起,我讓你傷心了……我今天,喝多了……說了不該說的話……”
藍月說:“不要這麼說,我不怪你,我知道,知道……你的心……對不起,我不能給你更多的安慰,我離你太遠了……”
“剛才,你哭了。”
藍月沒有回答我,卻說:“江楓,我分明看見,你在哭,你的眼淚在滑落。”
“我這會兒好了,沒有淚了……我也看見你在哭……”
“我沒有。”
“你有,我分明看見你眼角的淚水,隻是,你不願意讓我看到你哭泣。”
藍月沉默了,一會又是一聲歎息。
我說:“我想和你說說話!”
藍月說:“嗯,我聽著!”
我說:“很久以前,有人告訴我,魚的記憶隻有6秒,6秒之後它就不記得過去的事,一切又都變成新的。所以,在那魚缸裏的魚兒,永遠不會感到無聊。我寧願是條魚,6秒一過就什麼都忘記,曾經遇到的人,曾經做過的事,都可以煙消雲散。可我不是魚,無法忘記愛的人,無法忘記牽掛的苦,無法忘記相思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