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剛到辦公室,白雲遞給我一篇稿子:“呶,創城的稿子,小齊寫的,你審吧,是上創城專欄的!”
最近上麵正緊鑼密鼓開展創城市活動,報社按照上麵的部屬,專門開辟了創城專欄,這一類的稿子都上專欄。
我接過來一看,是記者小齊寫的,稿子內容是江城整治規範三輪運行秩序的,裏麵充斥的是有關部門如何文明規範三輪運行秩序,群眾如何讚揚,三輪車夫如何支持配合,都自覺到相關部門登記,自覺遵守規定,目前整治行動如何顯著之類。
我看了這篇稿子,想起昨天和老五藍誌遠的話,心裏不禁來了氣,把小齊叫進來,拿著手裏的稿子對小齊說:“小齊,這篇稿子你深入采訪了沒?”
小齊有些閃爍其辭:“嗯……是的,江主任。”
我壓住火:“這些數據和事例從哪來的?”
小齊說:“是……是有關部門提供的。”
我說:“那按你稿子裏寫的這樣,運營秩序大大規範了,那大街上的三輪到哪去了?都被規範到哪去了?”
小齊說:“這……我也不知道啊,我采訪相關部門的時候,他們負責人是這麼說的。”
我說:“他們怎麼說的?”
小齊說:“他們說三輪車夫都積極踴躍配合創城活動,都開心愉快地接受規範,都重新登記後到指定區域去內客了。至於街上的三輪都到哪去了,我也不曉得,可能正在規範過程中吧。”
我說:“可能?做新聞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可能的東西能要嗎?”
小齊撓撓頭皮:“這個……”
我說:“這裏麵群眾的那些反應,這個李大爺,那個張大姐,都是你采訪過的嗎?”
小齊臉紅了:“這……不是!”
我說:“那怎麼來的?”
小齊說:“是……是我推理出來的……”
我說:“那裏麵的三輪車夫金師傅、趙師傅都是真的嗎?他們說的話都是你聽到嗎?”
小齊臉更紅了,低頭不說話。
我說:“回答我,新聞最基本的要求是什麼?”
小齊低聲說:“真實。”
我說:“真實是新聞的第一生命,這一點你剛學新聞的時候就應該知道吧?但你這篇稿子是真實的嗎?恐怕是你隻跑了一趟有關部門,拿了幾個數據,問了幾句措施,就把稿子搞出來了吧?你根本就沒采訪裏麵那些人吧?”
小齊聽我口氣越來越火,局促地站在那裏不敢說話了。
我看著小齊:“你做記者也有些日子了,也不能說是新手了,你覺得你寫這東西對得住自己的良心不?”
小齊繼續低頭不說話。
白雲看我發火,愣了,對我說:“江主任,這稿子我沒具體看,有啥問題嗎?”
我說:“問題隻有一個,就是嚴重失實,這稿子是編出來的假新聞。”
小齊似乎受了刺激,抬起頭不服氣地說:“江主任,我沒有寫假新聞,我這是從有關部門采訪得來的東西,裏麵的那些市民反映和三輪車夫的話,都是有關部門的負責人接受我采訪時說的!”
我說:“那負責人能代表稿子裏你寫的那些人嗎?你有沒有深入基層去實地看看?有沒有去聽取基層的真實聲音?有沒有?說”
小齊又不吭聲了。
我說:“小齊你說,這篇稿子我該不該簽?”
小齊抬起頭:“該”
我一愣:“為什麼該?”
小齊說:“因為這是大局需要,我們總不能給創城唱反調吧,我們總不能寫反麵的東西在這時候發吧?江主任你可是經常給我們強調要講原則的。”
我一怔,說:“我是說過要做新聞要講原則,但那不等於胡編亂造,不能把沒有的東西黑白顛倒來亂寫。反麵的你可以不寫,可以隻寫正麵的,但決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決不能昧著良心說瞎話。你知不知道市區所有的三輪車都統統給沒收了,都砸成廢品了,那可是車夫們的血汗錢買來的,可是他們養家糊口的工具。這篇稿子發出來,上麵倒是滿意了,但群眾看了會怎麼想?那些拉三輪車的會怎麼想?他們會怎麼看我們報紙,會怎麼看我們記者?你這樣寫,不僅是給自己抹黑,也是給我們整個記者隊伍抹黑。”
白雲看著我:“那……江主任,這稿子咋辦?”
“咋辦?”我抖抖手裏的稿子,嘴裏迸出兩個字:“此稿作廢!”
“作廢?”小齊愣了,抬頭看著我,“江主任,這稿子可是我辛苦昨晚加了一夜班趕出來的。”
我說:“此稿必須作廢,有些內容我們報紙上不能發,即使我們寫了也發不出來,那我們可以不寫,但絕對不能寫黑心稿,我們的報紙是要為上麵歌功頌德,但要有個度,那些三輪車夫為了養家糊口,不得已才拉三輪車,我們將心比心想一想,他們容易嗎?關於規範三輪車運營這類的稿子,你不要再寫了,去采訪其他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