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克己本來不想讀大專,但妻子王大蘭開始在夥食上讓許克己體驗不讀大專的危害性,最初家裏是一個星期吃一次肉,自從許克己評為助教後,王大蘭開始兩個星期買一次肉,許克己筋疲力盡地從課堂上回家後,就讓王大蘭加餐買點肉,王大蘭將一盆大白菜炒豆腐和一碟醃鹹菜端到桌上,氣呼呼地說,“連個講師都評不上,哪有錢吃肉?你看看兩個孩子瘦得像小雞一樣,人家小孩喝牛奶,我們家孩子連雞蛋都吃不上,憑什麼我們娘兒幾個跟著你受罪?”許克己當助教隻有六十八塊錢工資,而講師是一百二十六塊,相差近一半,他的學生李保衛由於拿到了大專函授文憑,又是本科在讀,所以評上了講師。這個被他要掃地出門不準畢業的學生居然揚眉吐氣地站在講台上大談講師的工資比科長要高。在煤球廠當工人的王大蘭的工資隻有三十四塊錢,兩人工資加起來還沒有李保衛多,許克己即使再有“君子趨於義,小人趨於利”的高尚情操,可麵對兩個拖著鼻涕嗷嗷待哺的孩子,他的心裏還是不平衡的。
在王大蘭喋喋不休的嘮叨聲中,在工資反差巨大的刺激下,許克己決定攻讀省城大學的中文係函授專科。許克己白天教書,晚上批改作業。函授課程常常是在後半夜才開始學習,節假日星期天對於許克己來說是沒什麼意義的,他就像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夜以繼日地轉動著。函授第二學期的時候,許克己因勞累過度一頭暈倒在課堂上,送進醫院後被診斷為急性肺結核,許克己躺在病床上看書做作業,醫生說如果再這樣過於疲勞後果將十分嚴重,許克己就不敢再看書了。鄭紅英校長帶著副校長教導主任一行來到醫院探望許克己,鄭紅英以領導的口吻很關心地說,“校領導班子對你的身體很關心,這次來,一是希望你安心養病,二是希望你病好後要注意休息,我們已經研究過了,決定下學期隻讓你帶四個班。”許克己掙紮著從病床上坐起來,他聲音荒涼而堅決,“這六個班我一定要帶到畢業,別人中途插手我不放心。”鄭紅英送上學校買給許克已的慰問品,兩包麥乳精,兩包桂圓,五斤蘋果,還送上了校工會的八十塊錢慰問金。許克己非常不安地對領導們說,“耽誤了教學,罪莫大焉;如此體恤,受之有愧。”他的額頭上冒出了許多汗。領導們說了許多的溫暖人心的關心話後,跟他告別了。
許克己兩個星期後出院了,腿有些發軟,但他還是站到了課堂上,還抽空將拉下的課程全補上了,這時兩門函授考試開始了,古代漢語許克己是不在話下的,可政治經濟學還沒來得及複習,住院期間正好是政治經濟學集中上課輔導,他沒趕上,其中大量有關剩餘價值和擴大再生產的話題看得似是而非。市裏參加這期中文函授的共有二十多人,他在市文化宮聽最後一節政治經濟學輔導課時,同桌李天軍將許克己拉到教室外的走廊裏對他說,“沒關係,正好這次輪到你請客,你請完客再送兩條香煙兩瓶酒,爭取讓來輔導的老師把幾個論述題透露給你。”許克己一臉糊塗地看著李天軍,他像聽外語廣播一樣一頭霧水。李天軍是市政府辦的秘書,見多識廣,他說,“老許,你裝什麼糊塗,本來這次就該輪到你了。我隻是好心提醒你請完客再攻攻關,我可是一片好心。”許克己這時才若有所思,怪不得有好幾次省城大學來輔導老師的時候,上完課,都讓許克己一起去吃飯,但許克己都推辭了。李天軍已將這二十多人排了一個請客表,學員輪流請,為的是考試的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大家在考場上相互幫幫忙,集體過關。如果關係再硬一些,就爭取讓輔導老師透露一些分數高的關鍵性題目。許克己忽然想起來了,他前幾次考試的時候隻顧自己埋頭做卷子,並不知道考場上出現了什麼問題,一次考現代漢語時,他提前交了卷,隻見省城大學來監考的老師眯著眼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而下麵考試的好幾位同學正在交頭接耳,最初許克己以為他們是準備交卷前相互打個招呼,現在他才知道是在作弊。許克己沒想到這些為人父為人師為人領導的人居然還會作弊。走廊裏昏黃的燈光照亮了許克己漲得通紅的臉,他因過於激動而使語言很不連貫了,他指著李天軍的鼻子說,“為機變之巧者,無所用恥焉。豈有此理。荒謬!”李天軍點燃一支煙,很惱火地說,“我是一片好心,想幫你過關,你這個人真是狗咬呂洞賓。”許克己說,“考不及格可以補考,有這麼鼠竊狗偷過關的嗎?”李天軍說,“你給不給老師私下攻關,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按規定這次該輪到你在飯店請老師吃飯了。”許克己說,“我不請。”李天軍說,“別人已經請過了,你考的幾門也都過了,不請你得向全班同學解釋。”許克己揚起一顆傲慢的頭顱說,“我不解釋,更不請客。”李天軍說,“隻要你好意思麵對全班同學,你就不請。”許克己將自己的政治經濟學課本往地上一扔說,“我不願與你們這些不知羞恥的人為伍,這個函授班我也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