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信息化的時代裏是沒有什麼秘密可言的,真正的秘密是“秘密”如何被外界知道又是如何被擴散出去的。

最初縣城裏的傳說是台灣老板在紫羅蘭嫖娼時當場暈厥被送進縣醫院搶救。在人們茶餘飯後談論得已經有些索然寡味的時候,城裏開始傳說縣接待處的陳根林拉了皮條後又共同嫖娼,又過了一段日子,周修炎縣長參與嫖娼的事就傳遍了縣城的各個角落。一般說來,人們還是很願意看到並談論領導幹部嫖娼的,因為領導幹部本來是抓賣淫嫖娼,他們一嫖,這就讓人們感到很好玩很刺激。日子相互重複,大多數人都過得相當無聊,周縣長嫖娼的事讓95%以上的人都感到很愉快很有意思。傳說中周修炎縣長與三個女的同床淫亂,還答應一個最漂亮的處女幫助安排工作,漂亮的處女當場流下了幸福的淚水。

鄭蘭最初不相信陳根林嫖娼,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了一封自稱“阿慧”的女子的來信,她才號啕大哭起來。信中詳細具體地敘述了陳根林那天在紫羅蘭安排好台灣老板嫖娼後,將自己帶到一個包間答應三百塊錢玩一次,可玩完後陳根林隻付了一百塊錢,因此來信憤怒聲討陳根林不講信用討要兩百塊錢嫖資並希望鄭蘭對陳根林加強重合同守信用方麵的教育。信中對嫖娼的細節作了精確的描寫,信最後抒情與議論相結合地指出,“難道這就是陳根林一個國家幹部的嘴臉嗎?”鄭蘭看完後哭著在陳根林的嘴臉上實實在在地抽了六個耳光。陳根林呆呆地望著“阿慧”信上的打印文字,他居然一時沒做出任何反應來。

冷靜下來的陳根林對不冷靜的鄭蘭說,“結婚十多年了,你還信不過我?”鄭蘭仇恨地看著他,從牙縫裏擠出一行字,“冒充忠厚老實,你這個偽君子!”陳根林說,“這樣吧,我們去紫羅蘭調查,看究竟有沒有阿慧這個人。”鄭蘭說,“你不是講你那天沒去紫羅蘭嗎,現在怎麼要去調查了?”陳根林發覺自己說漏嘴了,他覺得自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到紫羅蘭找到張天彪問有沒有叫阿慧的人,張天彪說,“我們這裏姑娘過些日子就要輪換一批,名字都是阿玲阿珍阿玉阿娟的亂叫一氣,成百上千的姑娘在這裏幹過活,還真搞不準有沒有阿慧這個人。”陳根林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心回到家裏又不敢說出事情的真相,晚上,陳根林好像真的犯了錯誤似地在床上摟過老婆準備親熱一番,鄭蘭一腳將陳根林踹到地上,她咬牙切齒地說,“你不到醫院去做性病檢查,就決不許碰我。”陳根林爬起來坐到床沿上拚命抽煙,他感到自己已經被一張無形的網罩住了。

沒幾天,兒子小文從學校哭著回來了,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指著陳根林說,“爸爸流氓,爸爸是個大流氓。”陳根林憤怒地打了兒子一巴掌,“誰說的?”

小文哭得更傷心了,“同學們都說你是大流氓,說我是小流氓,嗚——”鄭蘭看小文臉上被陳根林打出了五道血印,她哭著一頭撞向陳根林,“你這個沒良心的,幹了壞事還打孩子,我要跟你離婚!”陳根林踉蹌著跌坐在地上,他爬起來,說,“離就離吧,反正我是說不清了。”鄭蘭聽了這話,就摟著兒子傷心大哭。

四十六歲的林為義副主任終於死了,臨死之前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是,“身體是革命和反革命都需要的本錢。”為他送終的人看到他臉上扭曲著死不甘心的痛苦,眼角上掛著一滴渾濁的淚水。雖說現在大城市隻舉行遺體告別不開追悼會了,但陽水縣這麼多年一直堅持在殯儀館順便開一個追悼會,因為與其它會議相比,追悼會是最短的,沒必要取消。再說這不過是給死人一個麵子而已。追悼會開得比較隆重,周修炎縣長萬公達副縣長都參加了遺體告別和追悼會,趙樹田主任在悼詞中對林為義同誌短暫的一生作了言過其實的過高評價。人們是不會跟死人計較的,隻有跟活人計較才有意思,因此並沒有人對悼詞內容有異議。王愛娟遺體告別時哭得情真意切,她握著林為義妻子的手說了一句比較莫名其妙的安慰,“林主任走得太早了。”陳根林渾渾噩噩地參加了遺體告別儀式,看著化妝後的林為義臉上塗滿了脂粉一聲不吭,陳根林麻木不仁。離開火葬場後陳根林看到高大的煙囪裏竄出一縷白色的青煙,不禁悲從中來,一行淚水奪眶而出。

縣城太小,官的位子太少。林為義死後,縣城談論的話題呈現兩大主題,一是陳根林周修炎嫖娼的事,另一個就是誰來接替林為義當副主任,輿論界對這件事眾說紛紜,不少人認為陳根林參與嫖娼是不可能當上副主任的,因此副主任非王愛娟莫屬,也有一些人認為,陳根林是周縣長的人,周縣長雖被謠言包圍但他既不惱怒也不辟謠,他頻繁地在電視新聞中開會、講話、參觀、指導工作,所到之處麵帶微笑神情自若。隻要周縣長穩坐釣魚台,陳根林當然也就不會出事,當然就會接任副主任,不要說陳根林嫖娼的事查無實據,就是有又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