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殿還是老樣子,謝寧下轎的時候,白洪齊笑嗬嗬的迎上來,扶著謝寧站穩,然後半躬身在前引路,輕聲跟她說話。
“皇上午膳用的不多,傳的點心也一樣都沒動。”
謝寧點了點頭。這樣的天氣確實讓人煩悶不堪,沒有食欲。但皇上性子堅韌,以往比這再悶熱的天氣,他也不會如今日這般。
想必還是另有心事。
謝寧進去的時候皇上正站在窗前,聽到她進來的動靜頭也沒有回頭。
謝寧走到他身旁。
從書房的窗子往外看,可以看見庭院一角栽的花樹,樹上垂下的花有如一串串珠絡。
“上午明微來過,她想去看看明壽,朕準了。”
謝寧安靜的站在他身旁。
“殺人總不是一件快事,不管殺的是誰。”皇上輕聲說:“太後去時拉著朕的手,讓朕一定善待手足,姐弟和睦。當時明壽隻顧著哭,朕心裏則在想著別的事,也就隨口敷衍了過去。不知道當時她是不是已經想到了會有今天。朕對明壽並無手足之情,就算有,這麼多年來也被她一次又一次的消磨殆盡。朕隻是想著,先帝時也曾經有過十王之亂,再往前數,文宗之時宮變,被牽連喪命者足有數千人。之前的每一代都有這禍患,朕的子孫會不會接著重複這樣自相殘殺的過程?”
謝寧心裏一緊。皇上說的不無道理。
可是謝寧無論如何也難想象將來靦腆懂事的應汿和還是肉團子的二皇子,難道有一日也會為了皇位手足相殘兵戎相見?
在帝王家,為了權勢而生,也為了權勢而死。
這樣暑熱的天氣裏,謝寧卻覺得身上發涼,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雖然已經過了中秋,白日還是酷熱難當,書房裏縱然比別處涼爽也有限。
皇上握住了她的手:“是不是嚇著你了?”
謝寧先是搖搖頭,過了片刻,又點了點頭。
“朕不敢說比文宗要強,可做皇帝,做父親,總比先帝要用心得多。用心教養,也許朕的子孫將來不會重蹈先輩覆轍。”
謝寧全心全意的祈願,但願將來一切俱如皇上今日所言。
皇上將書案上的一道奏疏合起,喚了白洪齊進來吩咐:“你去一趟渭王府,既然聯名上書是渭王領銜,這件差事就讓他去辦吧。”
辦什麼?
謝寧目光落在那道合起的奏折上,她想起來了,諸王朕名上書,是請皇上誅殺明壽公主。
那現在皇上讓他去辦差,就是去殺明壽?
吩咐完這件事,皇上似乎也不想在書房裏多待了:“這裏太悶,朕帶你出去逛逛。”
謝寧應了一聲,同皇上一起出了長寧殿。
雖然說在宮裏住了五年了,她去過的地方卻很少。後苑還熟悉一些,遷到永安宮之後,西六宮也算大致了解了。東六宮去的不多,先帝去後太後曾經把東西六宮的美人們幾乎清理一空,皇上的妃嬪不多,東六宮除了兩位太妃,其他地方幾乎都是空置的,白天還好,聽說晚上一片死寂黑暗,值守的太監都嚇得不敢出門。
轎輦在月華門就拐了彎,看樣子皇上也不是要帶她去東六宮。
穿過長長的宮道,轎輦一直往前行,出了昭慶門之後,謝寧心裏更加忐忑了。
難道皇上要帶她出宮?可要出宮應該不是這樣輕車簡從。
她正琢磨個不停,轎輦停了下來。
皇上示意她近前些,也站在黃羅傘下的涼蔭裏頭:“這兒就是南苑書房。”
“啊?”謝寧這幾天可沒少聽人提起,想不到這裏就是。
“這兒是書房的東側門,朕以前都是經過這道門進書房去,比繞到正門要近。這會兒書房沒人,朕領你進去瞧瞧。”
皇上也在這裏念過書啊,而且應汿和喬書英下個月起也要來念書了。
謝寧隨皇上進了側門,繞過一個不大的水池。
南苑書房說是書房,其實房舍殿閣遠不止一間,皇上指著方位給她介紹:“從那兒出去是練武場,騎射弓馬都在那邊傳授習練。後頭則是一座藏書閣,比長寧殿和雲光樓的藏書還要多。”
再進一重院門,前麵才是念書的地方。
守門的太監正站在廊下的陰影裏昏昏欲睡,忽然聽見腳步聲響,抬眼就看見皇上穿著一件玄色鑲邊石青色袍服已經到了眼前,嚇得他撲通跪倒連連叩頭。
謝寧好奇的打量著這間書房。桌案不過二十來張,排成四列,每張桌案上放的文房四寶和書匣完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