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才不把他的話當真呢。皇上也就是這麼說說而已,哪回也沒見他真下狠手,皇上可比謝寧還要慣孩子。
膳桌抬進來,謝寧和皇上分左右坐了,白洪齊不放心旁人,讓侍膳太監站一旁去,自己親手捧了筷箸巾帕過來服侍。
皇上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再沒誰比他更清楚的。
謝寧卻擺了擺手讓他下去了。
皇上不高興,這個謝寧看得出來。
這樣的天兒還大敞著門窗吹風,可見心裏有火氣。
謝寧中午確實沒吃多少,這會兒陪著皇上,用湯泡了半碗飯,還吃了兩個三鮮餡兒的小餃子。
等膳桌撤下去,皇上的神情也比剛才顯得平和鬆馳。
謝寧和皇上一起靠在軟榻上,輕聲問:“皇上剛才似乎心緒不佳?”
“無事。”皇上輕撫著謝寧半披著的長發。他很喜歡謝寧這一頭秀發,不象其他嬪妃那樣用發油香膏之類抹得黏膩。隔了一會兒,皇上才輕聲說:“朕有生之年,必定要平滅元胡之患。”
謝寧仰起臉:“是不是元胡使者陛見時無禮,冒犯了皇上?”
皇上冷笑了一聲:“不說給你聽,你絕對猜不著元胡使者對朕提了什麼要求。”
想必那要求一定很過分。
因為……謝寧還從來沒見皇上這樣動怒。
“那使者居然敢說,山南可汗之子與朕的公主年紀相仿,若能成就姻緣,元胡與夏朝必定更加和睦親厚,永為兄弟之邦。
謝寧勃然大怒:“憑他們還敢肖想公主?白日做夢!”
玉瑤公主雖然不是謝寧所生,卻是在她身邊養大的。聽到元胡人居然敢打想讓公主和親的主意,謝寧焉得不急?
“皇上沒答應吧?”
“朕怎麼可能答應。”皇上的氣頭過了,這會兒聲音很平靜:“連先帝那時候都沒有以公主和親,難道朕就那麼無能非要舍出自己的女兒做籌碼?”
謝寧提著的心這才放下來:“是臣妾失言了,皇上這樣疼愛公主,自然不會答允元胡人的無禮要求。”
謝寧了解皇上的心結。有先帝那麼個不爭氣的父親在,皇上時時將先帝當做一麵鏡子,處處都要比先帝做得對做得好。先帝如此昏聵尚且沒有拿自己的女兒去和親,皇上當然更加不可能。
“朕更氣的是,元胡人這樣無禮,朕卻不能當場命人砍了他們,還得以大局為重,給了賞賜,命禮賓院好生款待安置……”
這讓皇上覺得屈辱。
倘若夏朝現在有一戰定乾坤的實力,又何須與山南元胡部虛與委蛇?今天那元胡使者和王子就是知道夏朝皇帝用得著他們,所以才敢大膽放肆做非分之想。
“皇上別氣,為這樣的事生氣不值得,更不能因此折騰自己身子。他們狂悖貪婪,終會自取滅亡。戰事一起,不知要填多少人命進去,皇上仁厚愛民,不是那等隻顧自己一時痛快的人。”
謝寧的話,都說到皇上心坎上了。
可是……做明君,做仁君,很多時候就得憋屈自己。
“來,來看這個。”
長寧殿書房裏有一張輿圖,謝寧曾經見過。不過等太監拉開帳幕,謝寧發現牆上的那張圖和她上一回見時又不一樣了。出了關再向西北的那一片地方比從前詳細了許多,添了一些之前沒有的東西上去。有山,有河,還有城寨在上麵。
“這都是後來一點兒一點兒添上的。”
皇上站在她身旁,攬著謝寧,兩人就這麼靜靜佇立在這張鋪滿了一麵牆的輿圖之前。
“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如何,皇上沒有說,不過謝寧都明白。
“是,總有一天。”
謝寧對此毫不懷疑。
在她心目中,隻要皇上想做一件事,就一定可以做成。
元胡使者在京裏待了不到十天,皇上召見了兩次之後,使者就匆匆趕回去了,那位小王子卻被留了下來,禮賓院還安排了人教授他讀書寫字。
謝寧雖然沒見著人,可是對這位元胡王子的形貌也了解了個大概。就那德性,居然還敢妄想匹配公主。
皇上這兩日進膳不多,謝寧也知道這是連日操勞的緣故,琢磨著明天李署令來請脈,請他替皇上開個方子好好補養補養身子。
夜半時分帳子裏昏昧不明,謝寧忽然間驚醒過來,伸手摸了一把,身邊的人呼吸急而重,身上火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