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北朔州原是齊之重鎮,風俗強悍,士卒驍勇。既降於周,周主遣齊降將封輔相為其地總管。有長史趙穆智勇蓋世,心不忘齊,會任城王起兵瀛州,謀執輔相,以城迎之。輔相逃去,及任城被執,乃迎定州刺史高紹義。
紹義據馬邑,引兵南出,欲取並州。至新興而肆州已為周守,又聞宇文神舉大兵將到,還保北朔州。神舉進兵逼之,紹義謂趙穆曰:「我兵新集,敵皆勁旅,將何以戰?」穆曰:「戰也,勝之,可以席卷並、肆;不勝,則北走突厥,再為後圖。」遂進戰,連戰數陣,紹義皆敗,穆戰死。紹義北奔突厥,猶有眾三千人,下令曰:「欲還者聽。」於是辭去者大半。突厥佗缽可汗常謂齊神武英雄天子,以紹義重踝似之,甚見愛重。凡齊人在北者,悉以隸之。
高寶寧自和龍勸進,紹義遂稱皇帝。以寶寧為丞相,欲延齊一線之脈。而竄身異域,不敢與周相抗。於是除和龍外,齊地皆入於周。凡得州五十,郡一百六十二,縣三百八十五,戶三百三十萬二千五百二十八。
帝命班師,駕至長安,置高緯於前,列其王公等於後,車輿、旗幟、器物,以次陳之。備法駕,布六軍,奏凱樂,獻俘於太廟。觀者夾路,皆稱萬歲。爵賞有功,大赦天下。封高緯為溫公。齊之諸王三十餘人,鹹受封爵。
一日,宴於內廷。齊君臣皆侍飲,帝令溫公起舞,折旋中節。延宗在坐,悲不自持。又命孝珩吹笛,辭曰:「亡國之音,不足上瀆王聽。」固命之,才執笛,淚下嗚咽。帝不複強,以李德林為內史上士,自是詔誥格式及用山東人物,並以委之。帝從容謂群臣曰:「我往常唯聞李德林名,欲見其麵不可,得複見其為齊朝作詔書移檄,正謂是天上人。豈意今日得其驅使。」紇豆陵毅對曰:「臣聞騏驎鳳凰為王者瑞,可以德感,不可力致。然騏驎鳳凰,得之無用,豈如德林為瑞,且有用哉?」帝大笑曰:「誠如卿言。」未幾,有誣告溫公與定州刺史穆提婆謀反者,遂同日誅之。其宗族皆賜死。眾人多自陳冤,欲求免誅,獨延宗攘袂不言,以椒塞口而死。緯弟仁英以清狂,仁雅以瘖疾得免。其親屬不殺者,散配西土,皆死於邊裔。先是溫公至長安,向帝求馮淑妃。帝曰:「朕視天下如敝屣,一女子豈為公惜。」仍以賜之。及溫公遇害,妃歸代王達。王甚嬖之,偶彈琵琶,弦斷。妃有詩曰:
雖蒙今日寵,猶憶昔時憐。
欲知心斷絕,應看膝上弦。
任城王有妃盧氏,任城死,賜大將斛斯征。盧妃蓬首垢麵,長齋不言笑,征憐而放之,乃為尼。其後,齊之宮妃嬪禦流落在外者,貧不能存,至以賣燭為業。此皆後話不表。
且說帝自滅齊後,節己愛民,親賢遠佞,殷殷求治,人皆喜太平可致。
時帝生七子,太子贇最長,故以儲位歸之。但性頑劣,好昵近小人。大臣皆憂其不才。於是左宮正宇文孝伯言於帝曰:「太子者,國之根本,天下之命懸於太子。今皇太子為國儲貳,德義罕聞,臣忝宮官,實當其責。且太子春秋尚少,誌業未成,伏乞陛下妙選正人,為其師友,調護聖質,猶望日就月將,如或不然,恐後悔無及。」帝斂容曰:「卿世代鯁直,竭誠所事。觀卿此言,有家風矣。」孝伯拜謝曰:「非言之難,受之難也。」帝曰:「正人豈複過卿,吾將使尉遲運助吾子。」於是,以運為右宮正。又嚐問內史樂運曰:「卿言太子何如人?」對曰:「中人。」帝顧謂齊王憲曰:「百官佞我,皆稱太子聰明仁恕,惟運所言,不失忠直耳。」因問輔翼中人之狀。運曰:「如齊桓是也。管仲相之則伯,豎貂輔之則亂。可與為善,可與為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