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顧夏並不認為自己會多喜愛孩子,甚至有一度她還很討厭孩子,因為她們隻是會纏著大人,像嬌弱的菟絲花,需要你無時無刻不在的嗬護,可她是個商人,沒時間也沒心情去投資這種別人眼裏正常的親子互動。當初之所以肯生,無非她和葉卮揚兩方麵都在盡自己所能的展現對這個婚姻的重視,所以淺淺不是愛情的結晶,是神聖婚姻的結晶。
可生了孩子她卻一走三年,在她刻意的疏離之下,她覺得自己對親生女兒完全做得到不看不管,就好像她父親對她那樣,可事實告訴她,她還遠遠沒達到那種頂級境界,也許因為她終究是個女人,比男人多了些柔情,還有骨子裏不變的脆弱敏感,讓她從看見淺淺的第一眼開始就變得患得患失,瞬間變了一個人,什麼公司利益情人老公的,她現在隻是一個為女兒喜為女兒憂的老媽子。
想起淺淺那莫名其妙的心理疾病,顧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有要留下的跡象。
淺淺,怎麼辦呢?
顧夏又一次站在病房門口,門沒有關嚴,留下一小條縫隙。
病房是很高級的單人間,布置成兒童房的模樣,到處是卡通的玩偶。
顧淺淺穿著小號的病服,安靜得躺在病床上睡著。葉卮揚一臉倦容,一手握著女兒的小手,一手搭在床頭的櫃子上,也睡著了。
他的西裝滿是褶皺,領帶也扔在一旁的地上。
可想而知,昨夜是怎樣的混亂。
她不是個好媽媽,她甚至從沒有做媽媽的自覺,她一直都知道。
歉疚,滿心,可那又有什麼用?
輕輕的推門進去,近距離的打量女兒。淺淺小小的眉毛皺在一起,眼睫上還有未幹的淚滴。
顧夏突然覺得胃裏漲滿了酸楚,咽不下,說不出。她小心的坐在床邊,盡量不打擾兩個睡著的人,顧夏把手伸進被裏,一點點摸索著,把女兒小小的、溫熱的手抓在手裏,握緊。
好像在抓一根救命的稻草,心裏暫時有片刻的寧靜。
原來,她好怕的一直就是失去。
所以,她生了孩子,卻漠不關心。
不敢關心。
“媽媽?”稚嫩的嗓音震醒了回憶中的顧夏,她從沒聽過別人這麼叫她,一時有些愣住,可反應過後,心底湧上甜蜜的酸澀。
她沒想到淺淺會這麼叫她,昨天之前她之於淺淺還是個陌生人,淺淺那麼小,醫生也說她的脾氣怪,不會輕易接受她,要她不要氣餒,她也準備好了的,可是淺淺……她毫無芥蒂的叫她“媽媽”。
也許是葉卮揚教的,可不管怎樣,她都興奮得要死,媽媽——多好聽兩個字。
難道真的是血濃於水?
那為什麼……
不想再想顧家的那些爛事,顧夏笑著伸手貼上女兒的額頭,輕聲問:“寶寶還難受嗎?”
顧淺淺搖搖頭,小腦袋在枕頭上蹭來蹭去,她隻關心一件事,“媽媽你還走嗎?”
這一句話把顧夏多年的堅強一下子被摧毀,看著女兒急切不安的眼神,她心疼得打顫。暗暗在心中罵了自己無數次“混蛋”之後,她握緊女兒的手,輕聲許諾:“媽媽不走,再也不走了,媽媽留在這裏陪你。”
“真的?”男子譏誚的聲音突然傳來,顧夏和女兒一起轉頭,葉卮揚要不知何時已經醒來,一夜的慌亂讓他此刻在陽光下顯出頹廢的感覺,頭發滑下來半擋住眼睛,可是那滿眼的不信任,顯而易見,“永遠留下?”
感覺手心裏一緊,顧夏轉頭給女兒一個安撫的笑,一個不到四歲的孩子就然如此敏感,都是她的錯,她告訴自己不要理會他,隻是再次跟女兒保證,“無論發生什麼,媽媽保證會一直陪在淺淺身邊,好嗎?寶寶再睡一下吧,媽媽陪著你。”
“嗯,”顧淺淺看了一眼爸爸,又看了一眼媽媽,很大力的點點頭,然後乖乖的閉眼入睡。
葉卮揚似乎沒什麼興致,等到女兒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他努努嘴,示意顧夏出去說話。
顧夏站起身,幫女兒掖好被角,又在女兒的臉蛋上左右各親了兩下,這才隨他出去。
在販售機前買了兩杯咖啡,葉卮揚遞給顧夏一杯,自己仰頭就是一大口,昨晚照顧女兒,一夜未敢合眼,現在才感覺很累。
顧夏看著他,也張嘴嚐了嚐,黑咖啡,苦得要死。她皺起眉頭,想說一大早空腹喝這麼濃的咖啡不好,可是想想,還是忍住了。
兩個人相對無言,在上午明媚的陽光裏,坐在醫院外的長椅上,各自陷入沉思。
“卮揚……”標準的播報女音響起在醫院安靜走廊裏。
兩個人都從沉思中抬起頭,都是一副呆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