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王秋蘭提著半袋紅薯無精打采地回到家裏,心中仍怦怦直跳,餓死也不當賊了,真他嗎的不是滋味,要不是碰上陳五,就闖大禍了,謝天謝地謝謝陳五,慶幸自己走運。她“咚”一聲把半袋子紅薯往地上一甩,急忙把門閂上,來到床前,坐在床頭,從針線筐裏拿出兒子的鞋底,用針尖撥撥箱蓋上的煤油燈頭,在昏暗的燈光下,哧啦、哧啦納著鞋底。
常山在床那頭時輕時重地幹咳,他抬頭瞧瞧王秋蘭問:“你去哪兒了,咋去這麼久?”
“你別問了,我心裏比刀割還難受。”
“咋啦?”
“當賊了。”
“我不信,你那膽子比老鼠的膽還小。”
“可我今晚是吃了豹子膽了,偷了半袋子紅薯。”
“真的?”
“不信我拿給你看。”王秋蘭邊說邊要下床,被陳五叫住了。
“你是瘋了?一旦被抓住,你不知道那後果?”
王秋蘭哭喪著臉,扭頭看看另一張床上的幾個孩子都睡了,這才把剛才發生的一切事情告訴了常山。
常山一驚、一愣、後又被感動了,他說:“要是不報這‘不殺不辱’之恩,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咱家窮得叮當響,咋報?”王秋蘭嘟囔著。
常山瞥一眼妻子手中的鞋底,突然想出個主意:“眼瞧著天快涼了,你就給他做雙鞋吧,禮輕人情重啊!”王秋蘭默默地點點頭,可不知他穿多大的鞋碼,咋做哩。她這麼想著。
三天後的一個中午,王秋蘭放工回家,路過陳五家,她東瞅西看院子裏沒人,隻見窗台上曬著陳五的一雙舊黃色運動鞋,便悄悄來到窗口前,掏出衣兜裏的白線蛋,扯上一條線,慌慌張張量一下鞋底的長寬,便轉身匆匆離去。王秋蘭想,這次再被陳五逮住,就不怕了,他總不能說我偷他的破鞋吧,咋反倒有一種怕別人發現的感覺。
時值深秋,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王秋蘭把做好的鞋用手絹裹著,夾在腋下向陳五家走去。
陳五家住兩間低矮茅草房和一間小廚房。院落不大,有一棵兩把粗的杏樹,杏葉已經枯黃,漸漸墜落。廚房門口放一堆截斷的幹樹枝。小糞坑旁栓一頭小白豬,哼哼唧唧。
王秋蘭走近門口,發現兩扇破舊的房門虛掩著,離開一條小小的縫隙,趴在門縫往裏看看,見陳五坐在昏暗的煤油燈下,正在縫補衣服,粗笨的大手捏著發絲般的銀針,每縫一針,樣子是那麼笨拙。王秋蘭想暗自發笑,男人們扛莊子犁地都不怕,可拿起繡花針,比什麼都重,就不知道怎麼收拾了,看來,男人生來就是幹粗活的人。她“吱”一聲輕輕推開了房門,悄悄來到陳五麵前。陳五不由得心裏一驚,抬頭傻愣愣地看著王秋蘭,心想多年來,自己光棍一條,晚上從沒有女人來過寒舍,今晚王秋蘭怎麼來了?這可是稀客,雖然兩家相距不遠,但她還是第一次光臨。他不禁問:“你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