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安是有些喜歡方靈的。當然不是單純的男女之喜歡,而是從工作從愛護上,他喜歡。

秦鍾山和黎民過完了煙癮,拍拍手,進了會議室。令狐安將手機放到筆記本前,說:“那麼,我們開始第二個議題。礦業是湖東經濟的支柱,如何做大做強做穩礦業經濟,一直是湖東曆屆縣委縣政府的重要工作。現在,礦業每年為湖東財政提供近五個億的稅收,占到了財政總收入的百分之八十。但是,我以為:我們的礦業經濟還是沒有充分地做好做透。比如我們礦業開發的機製就不活,礦業發展的後勁就不足,礦業企業嚴重分散,沒有形成一致對外的集約化格局。因此,我想今天我們在常委會上,先就礦業經濟的現狀作一些理性的分析,然後就下一步礦業改革,進行必要的務虛。”

令狐安說完,朝常委們一一看了看。王楓正在筆記本上記著什麼,鮑書潮眼睛望著天花板,陸向平低頭似乎在找東西。令狐安喝了口水。礦業改革這是個大主題,對於湖東來說,官場最大的話題的就是礦業。幾乎每次縣委常委會都會涉及到礦業,要麼是礦山安全,要麼是礦業稅收,或者就是礦業改製。礦業滲透到了湖東政治的每一個層麵,也滲透到了湖東大大小小的官員們的心裏頭。礦業改革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甚至比政府機構改革還要頻繁。然而,每一次改革,都會不同程度地留下些意想不到的新問題。四年前,礦業經濟的主要決策權從政府移到了縣委,這算是湖東礦業改革中最具有實質意義的一次。令狐安在將決策權悄然拿到縣委後,對礦業也實行了改革,調整和合並了一些產能過小條件簡陋的個體礦,這樣就產生了像吉大礦業、永恒礦業等大礦。但隨著形勢的發展,這些相對較大的礦山,逐漸暴露出了泥腿子上岸後的先天不足:礦山的投入越來越少,短期行為越來越明顯。同時,隨著他們跟官場的關係越來越緊密,對縣委決策執行的力度也在一步步地削弱。而更為重要的,是令狐安現在必須從湖東最大的經濟體開始動手,隻有這樣,才能出政績,才能有影響。

王楓將筆記本合上,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用眼角向上挑了挑,道:“礦業改革是個老問題了,也是個實際問題。我們不是沒有改革過,而是改革得不夠深入。”他停了下,顯然是在觀察令狐安的臉色。在縣委班子裏,王楓作為專職的副書記,與令狐安走得較近。他分管經濟和組織工作,是縣委班子中的鷹派人物。令狐安剛到湖東時,王楓是常務副縣長,他的老嶽父是令狐安的老領導,縣委換屆時,令狐安就提名王楓任副書記,為此在縣委班子裏,引起了不小的爭議。但爭議歸爭議,結果還是令狐安說了算。王楓當副書記後,自然心存著一份對令狐安的感激。不過這個人沉得住,底氣深。他很少在公開場合表達對令狐安書記的態度,有時,甚至在一些小的問題上,他還公開表態,對令狐安的決策提出反對性的意見。可是在重大的問題,像礦業決策權從政府到縣委這樣的大事上,他明確地站在令狐安一邊。平時在縣委這邊,他也很少到令狐安辦公室。除非有事情要彙報,否則都是請秘書代勞。令狐安也習慣了王楓的方式,他要的不是一個把感激寫在臉上的人,而是在重要時刻支持他的人。王楓做到了。

令狐安抬起眼,很有些讚許地看了下王楓。王楓繼續道:“礦業怎麼改革?我覺得:還是要整合。甚至要引進外來資本。外來資本其實不單純是資本,而是先進的管理理念,技術,和思想。礦業資源是在限的,如何變有限為無限,這是我們要做的課題。”

秦鍾山的手機響了,這手機提示音特別,是一個小孩子大聲朗誦毛主席的《沁園春》詞。領導幹部的手機,有這樣的提示音的很少。大部分人的手機,都是振動狀態。開會和調研時,手機放在桌上,一振動,先並不急著接聽,而是看看是誰。電話號碼熟悉,就接起來來。特別重要的,拿著手機到外麵或者衛生間裏接。一般性的電話,則是一開口就道:“我在開會。”而且聲音有意識地壓著。領導忙啊!開會,開會!總是無休止的會議。中國特色的會議,也造就了一批中國特色的會議官員!

“啊,嗯,好!好!”秦鍾山接了電話,卻隻說了三個完整的漢字。但電話裏的聲音,能清晰地聽見是個女人的。鮑書潮看著笑,他知道一定又是秦鍾山的小夫人打來的。秦鍾山的前妻,五六年前,給秦鍾山戴了頂綠帽子後,就離家出走了。三年前,秦鍾山跟湖東賓館的服務員吳曼認識,並很快結婚了。吳曼才二十七、八歲,而秦鍾山卻已經是四十八了。雖然四十八,但秦鍾山長得在男人中,算是標致的,且有陽剛之美。這個年齡的男人正是極品,吳曼自然看得緊,每天上下午,至少都得通一次電話。有時出差,秦鍾山也把她帶著。兩個人年齡雖然差了二十歲,但往一塊一站,卻也還般配。

放了電話,秦鍾山好像有些抱歉地笑笑,然後道:“王楓書記剛才說了,那我也說點意見吧。”

“總體上,我覺得現在提礦業改革,沒有必要。”秦鍾山在常委中的態度,一直是捉摸不定的,就像鍾擺,他總在令狐安和葉遠水之間徘徊。他看見令狐安的身子微微動了下,但他沒有停止講話,而是加大了點聲音:“礦業在四年前的改革後,到現在我個人的感覺是基本平穩。礦業涉及麵廣,情況複雜,動輒進行改革,容易引起一係列的後續問題。包括安全問題,情緒問題,甚至會引發群體性事件。因此我想,可以將礦業改革提上議事日程,但不宜於立即著手進行。這事必須穩妥,必須慎之又慎!否則……”

秦鍾山說這話,至少有兩種用意。一是礦業改革並沒有多大必要。二是礦業改革容易觸動許多人的利益,最好還是不動為好。如果按照剛才王楓副書記的建議,礦業改革的方向就是做大和引進外來資本,那麼,這又就涉及到秦鍾山的利益了。吳曼的父親就是一家規模不大的礦山的老板,整個礦也就三十個礦工,年收入一百多萬。假若要真的改革,這樣的小礦就難以生存了。

會議室一下子靜了,現在的問題是出現了兩種方向。接下來的發言,其實就是圍繞著這兩種方向,作出適當的選擇。鮑書潮笑了聲,又清了下嗓子,他有慢性咽炎,說話前總得喝水,不然說著說著就沒了聲音。他連著喝了三四口茶水,正要開口,桌上的手機卻顫動了起來。他皺了下眉,瞥了眼,馬上拿起手機,站起來,出了門。到了走廊上,才輕聲道:“我正在開會呢。”

“我知道你在開會。”市委組織部的邢興副部長,用他一貫的厚重的嗓音,道:“事情緊急。剛才天才部長回來告訴我,市裏要對湖東班子作些調整,可能也涉及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