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癡絳珠感情灑舊淚 莽紫鵑認物發嗔言(2 / 3)

林老太太接過通靈寶玉瞧個仔細,便遞給跟去的丫頭送到黛玉處去。鳳姐笑道:“瞞不得太親母,為了這一點東西,鬧出許多希奇古怪的事來。瞧不起這塊玉,真是我寶兄弟的命根呢。”林老太太道:“原來是罕物,普天世界那裏聽見有胎裏頭帶出來的金玉?想我侄女兒佩戴之物,那裏有配得上這玉的可以回聘?就是前日得了一盤金鎖,雖比不上這玉的珍奇,因是夢中老人指示可作紅絲,除了他也再無別物。”隨命侍兒取來,當將夢兆說明,把金鎖送與鳳姐瞧,鳳姐因這些東西係閨閣中多有,豈無式樣相同的,惟聞應夢而得,非比尋常,又與寶釵病中所失之鎖相似,一得一失,事非無因。不覺看的呆了,便極口稱讚道:“這件東西就很好,一個是胎裏帶出來的,一個是因吉兆賜他得的,可見寶兄弟和林妹妹合該配就姻緣。我遠遠的來跑這一趟,也有些功勞。咱們本來在一塊兒玩慣的姊妹,如今做了妯娌,等林妹妹過了門還要重重討他的謝媒禮呢。”

林老太太笑道:“那個不消二奶奶說得,又是嫂子,又是大媒,別的東西也不希罕,自然要他好好做幾樣針黹活計去謝媒。”

說著,鳳姐便要辭行,林老太太再四款留。

紫鵑過來,鳳姐將林太太已經麵許的話告訴了他。紫鵑一眼瞧見鳳姐手裏的金鎖,心中便不自在,道:“二奶奶是有斟酌的,有了這塊寶玉做聘物就好,這會兒定親先要取個吉利,怎麼就把寶姑娘掛的東西拿了來呢?”鳳姐道:“算你這孩子眼尖,我就糊塗到十二分,也不肯把寶姑娘的東西拿來定你姑娘。你隻知道項圈、手釧姑娘們戴這些,男家送到女家去的是常事,那裏知道,我做了和尚的嫂子,來給和尚定媳婦,已翻了新花樣。那男女定親回禮的東西也拘不得常例了。”說著,把金鎖遞給紫鵑看,道:“你瞧瞧這是寶姑娘的金鎖不是?”

原來那邊失去,並這裏當得金鎖之事,紫鵑都不知道,認準是寶釵之物,遞還鳳姐,道:“這不是寶姑娘的難道是我姑娘的不成?若說我姑娘有了這金的,早就該配了有玉的了。”鳳姐歎口氣道:“我得罪了一個林姑娘已經擱不住,這會兒玩笑玩笑又玩上紫鵑姑娘的氣來了。我對你說罷,你隻知道你姑娘沒有金的,還不知道你姑娘如今該配有玉的,就有了金的了。”

話未完,隻見雪雁走來叫道:“紫鵑姊姊在這裏嗎?”鳳姐便把金鎖給雪雁瞧,道:“你可認得這金鎖是你姑娘的不是?同你紫鵑的姊姊去問姑娘罷。”雪雁笑了一笑,便拉著紫鵑走了。

接著周瑞家的來回鳳姐道:“剛才聽見外邊說起,寶二爺也在這裏,前兒還到林姑老爺墳上哭了一會,我男人趕忙同著這裏的人出去打聽,說昨兒已經走了,是南京甄家有人同來的,有兩個小和尚呢。”鳳姐啐道:“別混咇他娘,一個和尚已經鬧得我腦門都昏了,那裏又跑出什麼兩個小和尚來?既聽見有這個話,到底問問明白,那一個小和尚又是誰呢?”周瑞家的忍住了笑,回道:“他們連寶二爺都沒認識,那裏知道這一個是誰?”鳳姐皺著眉道:“這句話聽我的不放心,這裏太太留我多住幾天,還要同去逛平山堂,我也委實的沒心緒。不知寶玉又在那裏傻出什麼事來了,叫你周大爺去把送甄家的禮收拾出來,包勇是甄家舊人,他去熟識,明兒叫包勇先走,我也不過耽擱一兩天就要動身。回明他家老太太,說我要去請安道謝。再告訴寶玉一聲,先叫他放了心要緊。”周瑞家的自去傳話。

雪雁拉了紫鵑出來,不等到黛玉屋裏,便將金鎖的話說明。

紫鵑方知金鎖來因,暗暗稱奇,深悔方才出言莽撞。一同來到黛玉處,見黛玉一手拿著這塊通靈寶玉,正看的呆呆出神。抬頭見了紫鵑,便把玉遞給他。紫鵑笑道:“歸根兒是這樣,先前何不早早辦了,也不至顛顛倒倒,鬧出這些緣故來了。”說著,自替黛玉收藏。

到了次日,鳳姐決意告辭,說:“老太太同太太在家盼望,不敢耽延。”林老夫人不好強留,隻得備酒餞行。鳳姐起身到黛玉處一走,順便交還了紫鵑。黛玉因結親之後不便與鳳姐照常款接,不過交談一兩句,連賈母、王夫人處請安的話一概刪減。外麵船隻早已齊備,林老夫人送鳳姐至正廳前,上了轎。

紫鵑、雪雁直送至大門,其餘管家媳婦、丫頭送至船上,然後轉回。鳳姐這裏,周瑞先已趕至碼頭上預備轎馬人夫伺候。一時船隻出口渡江,換了轎馬陸路兩程,第二日已到南京。包勇先在碼頭打探候接,回明見過寶二爺話,鳳姐才得放心。包勇坐騎引路進了甄府大門,眾家人先下了馬,管家媳婦們早在儀門外迎接。轎子抬進,小紅等先下了轎,至大廳穿堂內伺候鳳姐下轎,徑進甄老太太住的正房院內。將近台階,見兩旁站的七八個丫頭打起軟簾,管家媳婦回明:“榮府二奶奶進來了。”

甄老太太似欲款步出迎,鳳姐趕忙上前走幾步進堂屋,先代賈母、王夫人請了安,然後自行晚輩禮相見。甄老太太命丫環扶住,讓鳳姐客座,鳳姐再三謙遜。甄老太太笑道:“可是沒這個禮,別教二奶奶跟來的管家大娘、姑娘們笑話,我老的連禮數都糊塗了。”鳳姐然後告坐,甄老太太問賈母、王夫人的安,鳳姐站起身來回答個“好”。當下送茶已畢,甄老太太道:“我記得二奶奶就是做過九邊總製王大人的令侄女不是?”

鳳姐答應一個“是”。甄老太太道:“怪道有些麵熟,二奶奶沒有出閣的時候,記得見過兩次,就是榮府裏,我們也有親誼,又是世交,因我老的不愛動彈,隻想躲在屋子裏躺躺吃吃,有時抹個牌兒,好幾年沒有進京,連親戚們都生疏了。”鳳姐道:“那正是老太太的享福,咱家老太太也是那麼著,就歡喜和這些孫女兒們玩玩笑笑過日子的。”甄母道:“我們的姑娘們呢?才聽說二奶奶到了,叫他們出來迎接,不知正在那裏玩得高興了。”說著,便命丫環去告訴姑娘們知道,客人已進來了。旁邊幾個丫頭齊聲答應出去。甄母又向鳳姐道:“聽京裏回來的老婆子說起,見過府上有好幾位姑娘,都長的俊,比我們這幾個孫女兒還強。政老爺的大小姐已做了娘娘可是知道的,可惜短了些壽。還有的姑娘,都定了親沒有?”鳳姐道:“二姑娘已經出閣的了,三姑娘上年許給周總兵周大人家哥兒。家裏隻有東府裏敬大老爺一個姑娘,不瞞老太太說,天生成的古怪脾氣,也像要做超凡絕世的人了。別的都是親戚人家來的姑娘。”甄母笑道:“我的孫子寶玉正想同府上結一門子親,聽二奶奶說起來,又白提了這句話了。如今且講你們這位銜玉而生的哥兒,怎麼也是那麼樣淘氣?前兒包勇到這裏,知道二奶奶去林府求親已經允定,哥兒總不肯信,穿的僧衣還沒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