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她死了的心都有
“趙姐,你昨晚怎麼過的啊?”小花把頭藏進麵前抱著一遝武俠小說裏,隻露出兩隻可愛的丹鳳眼,語氣愉快,似乎她昨天有個甜蜜的晚上。
“怎麼啊,欺負我不知道昨天是七夕?”趙闌珊反問,小花那小姑娘,每次向她炫耀她和她的小老公有多甜蜜之前總是作一堆與接下來話題毫無關係的鋪墊。
小花把武俠小說往暢銷小說架上一堆,嘴角揚到眼角去了,眼睛依然透出一股股喜慶,故意拖長音調:“昨晚假日廣場放煙花,我跟我老公去看,哎啊,真是美極了。”
“隻是煙花,農曆新年的時候,政府不是年年在體育場放。”趙闌珊陳述事實。
“那不同的,去年七夕我向牛郎織女許願,希望遇到相守一生的人,沒想到真讓我遇著,我想牛郎和織女一定在上麵看著我們倆……”小花一臉陶醉。
趙闌珊失言。相守一生,談何容易!曾經她也動過與秦少毅長相廝守的念頭,然而換來的卻是什麼呢?是謊言,是背叛,還是陰謀呢?
趙闌珊已經不記得早上是如何跌跌撞撞地離開酒店。她一覺醒來,隻覺得脖子僵硬,腰酸骨痛,秦少毅在枕邊熟睡,一臉安定,十足一個小孩子。她嚇得整個人都跳起來,慌亂之中腳掌又扯到床單,身子往前一傾,隻聽到硬物相撞的悶響,真摔得不輕,十分狼狽。到現在,手腕處的骨頭還隱隱作痛。
她從酒店出來,用了二十分鍾時間回家換衣服,再直接過去書店。穿著與昨天一模一樣的衣服,她怕惹人懷疑,即使不怕不長眼的小花,也怕精明的許文航。時間緊迫,小花的奪命追魂CALL響個不停,她連摁熄的心情也提不上來。
其實昨晚她沒睡好,半醒半睡,隱約中聽到秦少毅在衝刺的時候說了句話,到底是什麼話呢?她竟然記不起來。她鍥而不舍地把昨晚的畫麵倒帶,可任憑她如何努力,得出的結局都是—記不起。
她頹然,開始懊惱自己。她今天到底怎麼了?不是經已把過去現在將來分得清清楚楚的嗎,為何還要如此執著昨晚的事?隻不過是酒精壞事,大家都是成年人,沒有必要誰對誰負責?她這麼介懷,是因為秦少毅嗎,是因為秦少毅的一句話開始讓她自亂陣腳嗎?
他說,闌珊,對不起。語氣委婉,態度誠懇,少了平時的尖酸,刻薄和譏諷。
其實,連她都不知道,麻痹了的心複蘇了,有了知覺,有了痛楚。
她伏在在櫃台上,心潮起伏,腦海裏一幕幕揮之不去的景象—秦少毅坐在偏廳的酸木枝椅子上,坐姿隨意,麵前是一份草擬好的離婚協議書,他頭也不抬玩弄著指甲,語氣不羈:“由始至終,你隻是我的棋子。”
妻子和棋子,讀音相近,對於他來說,意義竟是一樣。那一刻,她死了的心都有。
可是她還是活了下來,沒有過去,也就沒有現在的她,更沒有將來的她。如今,她隻是一名小商人,經書為商,求的是一份快樂,一份安穩和一份安心。誰忍心打擾她卑微的安穩呢?
秦少毅卻忍心,他鐵定了心要跟她過不去。
她隻覺得太陽穴作痛,不像手腕的痛,是一波一波的,時強時弱。這老毛病許久沒犯了,終究並著他而來。她學老中醫教她的古方,用拇指尖揉著手掌心上的穴位,痛依然錐心。她看向手掌上清晰的掌紋線,卻無法集中精神。據說,人的掌紋是不斷變化的,她看來看去,卻看不出有何不同,是因為精神渙散嗎?
恍然間,風鈴輕飄飄地響起,記憶像長了翅膀似的,翻山越嶺,從A市飛到B市,那些被她藏起來鎖進黑匣子的記憶衝破最後防線排山倒海地湧出來,而她隻是一個翱翔小鳥,不斷拍打瘦小的翅膀,像一架年久失修的飛機奮力飛翔,然而往事是一個旋窩,力量再大也鬥不過它的無底引力,最終在記憶裏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