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嘩變(1 / 2)

在動手之先冷丁兒本就已聽得外麵遠遠的車聲鑣鑣。馬蹄聲、人的腳步聲,說話聲,交混響起。

冷丁兒那時估計那是運糧的車到了,當時店內情勢緊張,他一時也顧不上。隻不知怎麼不到一刻,會突然鬧成這個樣子。

那聲音先隻是一聲,在一片雜亂之中響起,接著卻越來越響,變成了眾人的合聲。不到一刻隻聽到一片叫聲:“反了、反了,反了他娘的!”

那已是店外麵那數百官兵的齊聲呐喊,那聲音裏混雜著饑餓的憤怒,還有深深的絕望。

雜遝的腳步越來越響,卷起一陣塵灰。離得這麼遠,塵灰雖還沒飛進來,塵灰的味道卻已卷進了店裏麵,土腥腥地刺激得人喉嚨裏一片腥腫。

冷丁兒心中一驚,正不知外麵倒底發生了什麼。豎起耳來細聽,然後就聽到一個口氣象運糧官模樣的人的高聲喝叱:“你們真要造反!膽大包天了呀,你們當真不怕王法了嗎?”

這聲音一出,壓得外麵眾人聲息稍稍靜了一靜。可隻一瞬,就聽得兵士中有人一聲怒喝道:“先打死這些白白胖胖,隻知苛扣我們糧餉的將爺!”

那運糧的官還在叫:“你敢!左右……”

然後冷丁兒就聽得一聲慘叫,正是那個送糧官的聲音,他這次可能犯了眾怒,想來已猛地挨了一下子。

他的手下似乎都被龍城中接糧的兵士的怒氣嚇得禁住了。隻聽得一片慘哼,似都隻敢逃命,不敢動手——原也是,龍城中兵士盡為精銳,豈是關中帥帳下管理後勤的送糧兵士所能抵禦的?

那運糧官的慘叫聲先是越來越大,然後卻越來越弱,夾雜在一片喊打聲中,看來那將爺已快被亂兵打得要斷了氣兒了。

而那些關中押送糧草的士兵同在被打之列。在冷丁兒細聽之下,隻聽出他們都在逃。亂聲中還夾雜著有龍城中來接糧的統兵將官的約束聲。但群情激憤,那聲音幾乎被壓得聽不到了。

冷丁兒心下憂急,回頭衝陳寄使了個眼色。陳寄雖不放心店中局勢,還是一騰身,人就向店外閃去。

冷丁兒這裏手下一緩,叫道:“三哥,外麵好象出了事兒,咱們先罷手如何?”

左堅卻正打得興起。他本一向聽說這個九弟手底下頗硬,但從來不信,因為冷丁兒向來低調,不肯顯山露水,故爾隻當他浪得虛名。這時動手之下,強攻受挫,早激起一腔爭強賭勝之念來。更不理店外聲響,隻叫道:“他們的事兒有他們領兵的處理,咱們的架且先打咱們的!”

話沒說完,他左手一抓,憑著掌上鋼甲,竟要直扣冷丁兒手中的響劍。

冷丁兒無奈之下,在左堅的強攻緊逼中,也不敢稍有疏虞。隻好提起精神,認真應付。

隻一刻,就見陳寄一晃而入,他往場中一看,見冷丁兒並未落下風,才放下心來,見空插口道:“九哥,外麵兵士因為押解來的糧草太少,抱怨時送糧官又出言不遜,拿馬鞭子擊打兵士,這時已成嘩變!”

冷丁兒心頭一緊——竟然、真的、成了嘩變了!

冷丁兒入伍已三年,從一些先輩口中,已聽聞得嘩變的可怕。

那將真正的是一場亂局,結果也多半無一例外的會到流血。

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一切依軍心而定。勝如潮湧,敗如山倒,這些老生常談,自冷丁兒一入軍中,研習兵書時,就已銘記在心的了。

他心裏叫了聲“不好”——如果嘩變真的鬧大,隻怕不隻關係到龍城中局勢的穩定,甚或關係到哥舒老帥的屯兵大局。

——他冷丁兒職位雖卑,但當此安危大事,卻不能由它去不管。

隻見他“響劍”猛擊,隱隱然一片呼嘯聲鳴起,有如大海潮生、罡風漸烈,店內的桌子凳子,當此強勢,似也不由簌簌而顫。而那些甕兒罐兒,碗兒碟兒,更是在響劍的鳴響下激發出一片共鳴。一時屋內隻聽得一片尖銳的呼嘯,那呼嘯聲越來越大,已變得不隻是尖銳,而是種種尖銳的聲音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片狂嘯。

嘯叫聲中,隻聽冷丁兒高聲叫道:“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