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陸機、李白之《擬古十二首》(1 / 1)

《古詩十九首》始見於《文選》卷二十九,與《玉台新詠》所列互有出入。李善注雲:“五言並雲古詩,蓋不知作者。或雲枚乘,疑不能明也。詩雲‘驅車上東門’,又雲‘遊戲宛與洛’,此則辭兼東都,非盡是乘明矣。昭明以失其姓氏,故編在李陵之上。”此說極平允通達,後之治《十九首》者,鹹未出李善之藩籬也。夫十九首之非一人一時之作明矣,然《文選》卷三十載陸機《擬古詩十二首》,次第與《十九首》不盡相合,僅第一首為《擬“行行重行行”》耳。陸之擬詩中有《擬“蘭若生朝陽”》一首,原詩《文選》不載而見於《玉台新詠》,首句作“蘭若生春陽”。又《十九首》有“東城高且長”,陸之擬作則題為《擬“東城一何高”》,亦小有異。予因知《十九首》之輯,實始於昭明;陸機所擬,不唯篇次與《十九首》不同,即內容亦互有參差。且自所擬詩題以窺原詩,疑傳本亦非止一種,故字句複小有異同也。

王琦輯注本《李太白全集》卷二十四載《擬古十二首》。蕭士贇曰:“《擬古》者,擬《古詩》也。古人多有此體,至於句意亦不大相遠焉。”予自四十年前讀太白詩,即疑此十二首乃擬《十九首》者。證以蕭說,知士贇已先我而言之。所謂“擬《古詩》”,即指擬《十九首》;“句意亦不大相遠”,故有摹擬之蛛絲馬跡可尋。今據太白擬詩之內容,姑推定某首為擬《十九首》之某首,以就教於讀者焉。

李詩其一“青天何曆曆”,疑是擬《十九首》“凜凜歲雲暮”者;其二“高樓入青天”,疑擬“西北有高樓”;其三“長繩難係日”,疑擬“生年不滿百”;其四“清都綠玉樹”,疑擬“庭中有奇樹”;其五“今日風日好”,疑擬“今日良宴會”:其六“運速天地閉”,疑擬“明月皎夜光”;其七“世路今太行”,疑擬“回車駕言邁”;其八“月色不可掃”,疑擬“驅車上東門”;其九“生者為過客”,疑擬“去者日以疏”;其十一“涉江弄秋水”,疑擬“涉江采芙蓉”;其十二“去去複去去”,疑擬“行行重行行”。獨其十“仙人騎彩鳳”不知所擬者何,謹從蓋闕;且此詩非一韻到底,亦與《十九首》體例不合。然宋鹹淳刊本《李翰林集》,此一組詩作《擬古十三首》,其第三首“君為女蘿草”,載王琦本卷八,題為《古意》。考其內容,實擬《十九首》中之“冉冉孤生竹”也。予因疑太白之擬作,亦如陸機之本為十二首,而“仙人騎彩鳳”一首不與焉。後人纂輯詩集,未能詳審其內容,遂並為十三首,後乃剔出一首,改題《古意》,如今本之次第焉。予初不諳版本之學,但就詩論詩而已。至鄙說是否可信,唯請俟諸來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