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媽的話說,我簡直不是她生的,是從樹丫上掉下來的。
說得沒錯,我特別愛在樹上待著。不止我一個人,小利、健康、建設、劉裏、興裏、三好,大家都喜歡。我們就像樹上結出來的果子,在樹上時覺得最舒服,下了樹,就感覺好像果子墜落了,難受得要腐爛到土裏去。
所以,我們在樹上吃、在樹上玩,朝樹下來來往往的人扔土塊、吐唾沫,我們甚至還在樹上睡覺、撒尿,而且經常在樹上玩遊戲。
所以如果是單個人,我們就都有自己的名字,如果是家裏的大人提起我們,就咬牙切齒,“那幫樹猴子!”
看看吧,我們不是人,是猴子,而且是樹猴子。
我們在樹上玩的最多的遊戲是摸樹猴,這個遊戲簡單點兒說,就是把一個人眼睛蒙上,大家邊從十倒數到一,邊在樹的高處藏身。蒙著眼的人開始從大樹杈往上摸,藏身的人就各顯神通了,哪裏高哪裏險哪裏最難被摸著,就往哪裏爬。而最先被蒙眼的人摸到的,就是下一個樹猴子,由他蒙上眼再摸一輪。以此類推,不亦樂乎。
在別人看來,摸樹猴簡直是小孩子裏難度最高也最驚險的遊戲,藝低人膽小的,上來就露怯,眼睛剛蒙上,兩腿就打哆嗦。所以,這個遊戲最能優勝劣汰。有多少小孩兒在樹下豔羨著,流著口水,做夢都想加入進來。可是誰也別說同意,也別說不同意,考驗一下,是不是樹猴子?上樹來遛遛!
於是,從五歲玩兒到了八歲,我們這夥人還是六七個,沒見多,也沒少。玩別的怎麼都行,一到摸樹猴,嘩,大浪淘沙一般,自動就退下去了。
直到五明羞羞怯怯、猶猶豫豫地湊上來,說他想跟我們一起玩兒。
五明跟我們都是同班同學,一直前五名,是我的競爭對手之一,跟在我們身後很久了卻沒機會加入進來。他平日裏是個出了名的好哭鬼,架腿鬥雞磕了、碰了、輸了都掉眼淚,現在他竟然敢提出來參加摸樹猴?
在我們的嘲弄和懷疑中,五明往手心裏使勁吐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氣,噌噌噌,上樹倒算利索。看來他是有準備的,膽子雖然小,但勇氣可嘉,而我們的確早就希望能有新人出現了。一直互相捉弄來捉弄去,玩得太熟,都膩了,現在有人主動闖進來,再好不過。
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五明主動表示自己第一個當樹猴。五明知道這是考驗,最需要表現,所以他馬上脫了套頭衫,自己把眼睛蒙上了。然後他鼓足了氣勢,一邊高喊十、九、八、七、六,一邊笑著說你們快點兒,我來嘍!
這種討好讓我們很有一些做前輩的滿足感,於是在五明小心翼翼地順著樹枝摸上來時,小利輕輕地吹了聲口哨,暗示五明自己的位置。可是大家跟著都吹了口哨,滿樹亂響,迷惑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