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親戚(1 / 2)

在托兒所的最後一年春天,我家院子裏多了一棵樹,是梨樹。

它一進院子就占了兩株美人蕉那麼大的位置,所以我好大不樂意。院子裏的地盤向來都是我一點一點規劃的呀,如今這麼一棵黑乎乎、醜兮兮還有好多疙瘩眼兒的小樹,輕而易舉就攻進了我的花園,我憑什麼樂意呢。不過我媽邊往樹坑裏填土,邊向我保證:“今年栽活它,明年就掛果了。”

掛果我是懂的。我栽了那麼多花,開花之後頂多長一些種子,可沒有能掛果的。所以想象著這棵醜不拉嘰的梨樹明年滿樹豐收的景象,我默認了。

我媽說:“這可不是普通的梨樹,是嫁接過的,蘋果梨。”

見我興致不太高,我媽在填好土的樹根周圍踩出了兩排整齊的腳印,然後邊澆水邊用誘惑的腔調給我解釋,“蘋果梨就是把蘋果的枝條嫁接到梨樹上,這樣梨樹結的雖然還是梨,但是是蘋果的形狀,而且味道也更好。”

“哦,那如果把羊嫁接到牛身上,或者兔子嫁接到豬身上,是不是它們也會生出來更先進、更好的品種呢?”

我媽白了我一眼,拍了拍手上的土,走了。

不過,這棵嫁接過的梨樹卻隱隱成了我的希望,畢竟能在自家院子裏摘水果吃,這是比上天摘星星都美好的事情啊。所以,天晴得久了我就盼著下雨,天陰得久了我就想給它撐傘,秋天落了葉子我在一旁惆悵,冬天大雪,我就悄悄找了個麻袋片給它裹上。它慢慢占據了我對花的寵愛,逐漸豐盈著我垂涎欲滴的欲望。

第二年的春天來得有點晚,而且晚得讓我覺得過年都很討厭。

好像是已經失望至極了,一覺醒來,忽然發現梨樹竟然白了一圈。我急得鞋也沒穿就跑去看,它竟然開花了。天呐,原來梨樹是先開花,後長葉子的。

一樹花,就是一樹梨子啊。我咧嘴笑了一天,夢裏,滿樹的蘋果梨壓斷了樹枝,急得我直叫喚。可是哪裏想得到呢,花開滿樹,花瓣落了之後竟然隻剩下四個小拇指大小的青梨。

見我憤怒又失望,我媽笑著說:“這麼棵小梨樹,又是頭一年掛果,它能有多少養分?第一年能結四個梨就不錯啦,要是讓你不學一次就拉著犁下地耕田,你行嗎?”當然不行,那是牛和驢子才能做的事情。

還能怎麼辦呢,我就是把自己掛上去,也不過就五個梨。

好在梨樹越來越茂盛,葉子綠黑綠黑的。除了陽光、空氣我不能給它,水、糞、鼓勵、夢想,我都能給。所以看著幾個小拇指慢慢長成了大拇指,我覺得我的急切它們明白了。

夏天是隨著暴風雨和驕陽來的。一場暴風雨過後,拇指大的梨子沒了,因為風雨裏夾雜著冰雹。

從泥濘的地上找到三個梨子,我眼淚都快出來了。第四個梨子我是在一片梨樹葉底下找到的,它幸存著。意外的安慰衝淡了我滿腔“無可奈何風吹去”的憂傷,有一種暗暗的僥幸。我感謝那片危難之時顯身手的樹葉,它保存了我和梨樹的最後一個希望。

那個幸運兒在一天一天膨脹,漸漸有如我拳頭大小。我每天去看它N次,有N+1次想動手摘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