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水河倒影著兩岸的燈火,從岸上看去,如同再造了一個世界一般。河畔依偎著一對對情侶,或低聲呢喃,或捧腹大笑,將整個城市渲染的春意黯然。
齊帆和王若琳倒是有另一番心情。
齊帆看著河畔上耳鬢廝磨的情侶們,又想想自己的處境,二十六七歲了,連個男朋友都不敢談,跟劉長江做小三,如同一隻過街老鼠一般,不僅沒有幸福可言,還整天提心吊膽的,萬一哪天被人發現了,很快就會被唾沫淹死,什麼時候能夠光明正大的談個男朋友呢?即便他一無所有,可至少能光明正大的跟他相處,不必像現在這樣藏著掖著躲著蓋著。齊帆對比著別人,又想想自己,不由得悲從中來,眼睛一紅,眼淚就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王若琳倒是滿心歡喜,第一個高興的理由是李卓今天沒少偷偷的看她,吃飯的時候還給她夾了菜,當然也夾給齊帆了,但首先夾給她了。第二個理由是吃飯的時候,李卓說起曾給自己打過電話,可是打通後很快轉為無法接通,王若琳掐指一算,正是手機掉水池裏那天。這兩個理由都能證明李卓心裏還是有自己的,不管是衝著以前的交情還是他現在對自己有想法,至少,這都是好的開始。
這個世界是萬紫千紅的,每個人的心情也是五彩繽紛的,李卓歎春夜之美,齊帆思自身之苦,王若琳品愛戀之喜,也有人訴屌絲之憂,有人在一座橋頭上刻下了一段話:
他龍袍加身,他富可敵國。
他權傾一方,他俯瞰眾生。
他山珍海味,他揮金如土。
他博學多才,他智勇雙全。
他英俊瀟灑,他妻妾成林。
他高大威猛,他夜夜春宵。
他風流倜儻,他萬眾矚目。
他殺盡負他之人,他斬盡世間不平。
他醒了。
他要開始搬磚去了。
李卓借著手機的燈光看完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一直笑的眼淚都出來了還收不住。王若琳不明就裏,也要探過頭去看,李卓拉她不住,隻好捂著嘴吭吭哧哧的笑著。
李卓越拉她,王若琳就越好奇,掙脫了李卓之後,拿起手機去讀那段話。讀完後臉她的臉漲紅如布,男人們沒事怎麼盡聯想些妻妾成群的事兒啊。然後趁李卓不注意,伸出手指在他的腰上狠狠的掐了一下,李卓吃痛,大呼小叫的慘叫起來。
看著王若琳和李卓的打打鬧鬧,齊帆更是覺得哀怨了,心裏也更加矛盾起來,在她看來,王若琳和李卓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男的帥氣穩重富有才華,女的出身名門嬌柔婉約,真是天造地設,而自己就是個小三專業戶一般,插足了劉長江的家庭,又插足了李卓和王若琳,無論是否出自自己的本意,上帝都強行安排了她以這樣的身份出現在別人的生活裏。
“叮……”正胡思亂想著,齊帆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從包裏掏出手機,本來正暗自哀歎的她立即收回了思緒,手機上正顯示著劉長江的來電,齊帆偷偷看了一眼李卓,拿著手機走開了一些後才接通了電話:“喂……”
“你在哪兒呢?”劉長江的口氣中有些興奮。
“剛跟幾個朋友吃了火鍋,正要回家呢”,齊帆巧妙的說了“實話”。
“那你打個車來東郊醉意湖邊上的醉太白會館,到門口了你再打電話,這兒是私人會所,沒會員卡不讓進,你過來了我去接你……坐上車了告訴我車牌號,治安不好,注意安全”。
齊帆掛上電話,盯著手機發了會兒呆。憑心而論,劉長江對齊帆還是不錯的,雖然他要了她,但劉長江並沒有將她當做一隻金絲雀鎖在籠子裏,也沒有把她當做玩弄的對象玩過之後棄如敝履,而是以一種近似於朋友的關係與她相處,在齊帆眼裏,劉長江像是個長輩,又像個朋友,還像個情人,或者說是這三種感覺的綜合體。
想想這幾年來的經曆,齊帆才發現自己對劉長江的了解甚少,隻知道他是玉城市的副市長,其他的諸如他的老婆、他的孩子、他的愛好等幾乎一無所知,甚至他住在哪裏都不清楚,想到他的住處,齊帆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李卓,作為劉長江的秘書,李卓應該知道他住哪兒吧?齊帆有些好奇,想問問李卓,可理智告訴她,這是絕對不行的,以李卓的敏銳,他一下子都能感覺到點什麼。
齊帆跟李卓和王若琳打了個招呼,借口自己有事要提前離開,又叮囑了李卓要把王若琳送回家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攔了輛出租車,迅速消失在茫茫的車流之中。
李卓本來堅持要送齊帆回去,卻被王若琳拉住了,而且齊帆謝絕的也很堅決。
“齊帆生氣了?”李卓向王若琳問道。
“沒有,你送她她才生氣呢”,王若琳看到李卓很關心齊帆,心裏不由的又吃起了醋。
“為什麼?這麼晚了,很不安全,即便是普通朋友我也應該送送她,何況……”,李卓看到王若琳規勸自己不要去送李卓,反而覺得王若琳有些過分。
“何況什麼?何況什麼!”王若琳被李卓指責,也有些生氣。
“何況……我們還是同事”,李卓被王若琳追問,口氣上反而弱了下來,至少現在他不想把自己跟齊帆親熱的事情捅出來。
“她是去赴約,老……同學聚會,有暗戀她的人,你跟著參合什麼?”王若琳口不擇言,差點將“老情人召喚”給說出來,趕忙改口為老同學。
“唔,原來是這樣,難怪她走的那麼急”,李卓心裏很失落,齊帆明確拒絕了他,沒有給他任何機會,兩個人更沒有確立什麼關係,齊帆無論去赴誰的約、去哪赴約,都跟他李卓沒有任何關係。
“我在你眼裏真的不如齊帆嗎?我還不如一個老男人的小三嗎?”王若琳很生氣,這句話在她嘴邊盤旋了幾次都沒有說出來。說話是一種藝術,該不該說,什麼時候說,怎麼說,這是一種學問。王若琳很清楚自己一氣之下脫口而出的後果。
王若琳忍住了,緊緊的閉上嘴,轉身看著燈光搖曳的河邊,眼淚奪眶而出。
“我……”李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來勸王若琳,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試探著伸過大手,將王若琳輕輕的攬在懷裏,輕撫著她的頭發,想說聲對不起,卻又舍不得,低下頭,嗅著女孩兒的發香,深深的迷醉了。
出租車在高架橋上盤旋著,齊帆坐在車裏,透過玻璃眺望著玉城河畔,流光溢彩的霓虹燈將玉水河裝扮成一個嬌媚的少女,隨著車子的飛馳,少女竟翩翩起舞起來,柔美的舞姿讓夜幕下的人們如癡如醉。
齊帆凝望著李卓和王若琳所在的方向,心裏萬般不舍,卻還默默的祝福著。
如果你是一棵大樹/我希望自己是一隻鳥兒/築一隻巢在你心裏/你為我遮蔽風寒/我為你歡歌起舞/假如有一天/我不得不離開/請你留下那隻巢/用它來占據你心的一角/隻需小小的一角/以記得我曾經來過……
車載廣播裏,主持人朗誦著一首詩,和著舒緩的音樂,竟將齊帆的心讀的透透的,眼睛裏升起了薄霧。
出租車在醉意湖畔停了下來,齊帆付了錢下了車。一下車,她就被醉意湖的景色給吸引住了。雖然同在新區,但醉意湖相對偏遠了一點,距市中心將近十公裏,是玉水河在下遊低窪地區積蓄而成的。湖麵本是狹長型的,設計師就著其輪廓,又擴充了一些溝壑,點綴幾座亭台樓閣和棧橋回廊,竟構成了一副巨大的太白醉酒圖。名字也就由原來的玉水湖更名為醉意湖。
醉意湖盛名在外,早就被眾人所知,是市民們夏日納涼避暑休閑垂釣的必選之地。隻是在齊帆的記憶裏,醉意湖原本沒有這麼漂亮,依稀記得湖畔的垂柳很多,但還不至於讓人感到驚豔的程度,此次突然造訪,竟然讓人眼前一亮,交口稱讚。
難不成,這是劉長江的手筆?齊帆突然想到,前兩年是玉城城市建設的大發展時期,而劉長江當時任住建局局長。沒想到劉長江還如此獨具匠心。
不出齊帆所料,醉意湖正是劉長江的得意之作。此時的劉長江正站在如意湖畔的一座剛剛裝修完畢的中式建築裏遠眺著陶醉在美景中的齊帆,這個背影如此熟悉,如同塵封在記憶中的那個女孩又轉世輪回了一般,俏生生的站在他眼前,恍若時光倒流了一般。
劉長江喜歡齊帆,隻是因為一個原因:她太像當年的安瀾了,無論是長相還是動作,言談舉止之間都跟安瀾非常神似。
劉長江所在的中式建築,是玉城市為召開世博會而建,是當時用來參展的中國館。世博會結束後,園區裏的場館就閑置下來了,為了降低這些場館的養護費用,園區將這些場館出租了出去,被一些企業或個人改造為企業總部或私人會館。這座中式建築,成了昔日羅漢堂的幸存者王重九投資的新項目,醉太白會館。
劉長江心情本來就不錯,又看見齊帆是一個人打車過來的,心裏就更滿意了,親自下樓將齊帆接進了會館裏。
醉太白會館裝修的非常上檔次,整棟建築將中式建築特色與現代裝飾藝術融合,給人的感覺即典雅又莊重,還富有中國特色。即便外行人也一眼能夠看出,這裏每個角落所用的材質都是最上等的,而且匠人們的做工都極其精致,牆壁上還掛著名家書畫,都是大家之作。為了安全起見,會館還安裝了智能管家係統,集現代科技與古典韻味於一體,一反普通別墅奢華之風,呈現出古樸、典雅的氛圍,溫馨中透著大氣,素雅中彰顯著高貴,一看就是上層權貴的品質居所。
一走進大廳,立即有兩個身穿旗袍的高個美女前來迎賓,這兩個女孩身高都在一米七以上,再加上穿著高跟鞋,整個人顯得窈窕挺拔,而且她們都受過嚴格的禮儀培訓,臉上畫著淡妝,親切的微笑著,其中一個女孩還有個酒窩,讓人感覺和藹可親。
本來對自己長相和身材充滿自信的齊帆,見到兩個女孩兒後,沒來由的湧出些自卑,連迎賓的女孩都這麼漂亮,其他的女孩恐怕個個都是仙女了。齊帆有點不解,劉長江經常出入這麼高級的會館,環繞在他周圍的美女這麼多,他為什麼偏偏選擇了我?
帶著疑問繞過大廳之後,齊帆和劉長江隨著迎賓走進了一間穹頂的多功能廳。這間多功能廳約七八十平方,廳的正前方是一個二十平方的舞台,環繞著舞台布置了二十多個座位,看來這裏即可以看電影,也可以搞小型的晚會。
劉長江牽著齊帆的手走到前排,將齊帆安置到一個座位上後,劉長江徑直走向舞台上,一個穿旗袍的女孩兒雙手捧著一隻小提琴送給了劉長江,大廳的燈也隨著劉長江的試音聲暗了下來,隻留下一隻射燈打在劉長江的頭頂。
齊帆坐在下麵看著台上的劉長江,他的側臉在燈光下棱角分明,眼神裏透著濃濃的哀傷,深邃的眼神仿佛能穿越時空。
一曲梁祝在大廳裏彌漫開來,那音樂或哀傷或喜悅,或激昂或舒緩,仿佛不是從劉長江手裏的小提琴裏發出來的,而是來自於無邊無際的太空,來自於廣袤的草原,來自於醉意湖畔的清風。
齊帆陶醉在美妙的音樂裏,陶醉在一個男人對另外一個女人深深的思念之中,纏綿悱惻,悱惻纏綿。認識劉長江以來,這是齊帆對他最生動的一次認識,雖然兩人從見麵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但劉長江的音樂似乎已經告訴了她許許多多她未知的東西。一曲終了,齊帆從座位上站起來,凝望著台上的劉長江,而劉長江盡力的昂著頭,凝望著幽暗的穹頂,二人就這樣安靜的站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幾個人的腳步聲打亂了這裏的寧靜,劉長江這才從音樂中活了過來,喉結滾動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口氣,將想說的話咽了回去,轉身將小提琴交給了禮儀,又趁人不注意,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房間內的燈亮了,肥頭大耳的孫海銀和滿臉陰鬱的王重九及汪氏集團的營銷總監方銘等人出現在多功能廳門口,齊帆回過頭看看這些人,又回味了一下劉長江的琴聲,覺得這些人出現的真不是時候,大煞風景,恰好劉長江也正向她看來,兩人相視一笑表示會意,劉長江還聳了聳肩感到無奈。此時此刻,齊帆覺得劉長江很親切,跟在會場上板著臉的劉長江判若兩人。
“這位是建行的孫行長,這位是小九,你叫九哥,這個會館就是小九的產業,這位是方銘……”劉長江將來人向齊帆一一介紹,介紹完後,劉長江又將齊帆介紹給孫海銀等人。
“孫行長好”,齊帆硬著頭皮伸出手跟孫海銀握了握手,孫海銀又高有胖,跟座小山似的,跟他握手時,齊帆都能聽到他呼哧呼哧的呼吸聲,孫海銀的手掌又寬又厚,齊帆隻能握住他的兩根手指頭。
“九哥好”,齊帆不太喜歡王重九,因為王重九渾身上下透著股殺氣,以他的氣質來看,應該做不出如此高檔的會館,倒是劉長江曾任住建局長,對工程建設有著較為深刻的認識,想來劉長江應該是幕後老板,王重九隻不過是拿出來撐場麵的,齊帆想著,伸出手跟王重九略略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