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過了大半個時辰,韻嬪才慢慢有些清醒了過來,她悲憫的望了望守在床前的永淳,又閉上眼睛,扭過頭去。
永淳高興地吩咐,“蓮嫵,快把禦醫院送的藥端過來!”
因為沈睿呈的年齡與永淳相差較大,當永淳略略開始有了記憶的時候,沈睿呈已經搬出了甘泉宮,所以相比沈睿衝,永淳和他的感情不算太深厚,但是因為韻嬪的緣故,兄妹之情還是有的。昨天他還來甘泉宮給韻嬪請安,給永淳帶了些珠簪香囊之類的女孩子喜歡的東西,可是今天居然就死了,怎不讓人心痛?
永淳強自支撐著站起來,接過蓮嫵遞過來的安神藥,“韻姨,來喝些安神藥吧!”永淳用勺子舀了一勺,在嘴邊吹了吹,喂到韻嬪的嘴邊。
韻嬪搖了搖頭,推開永淳,“我不想喝藥!”
“可是禦醫說了隻有喝了這安神藥才能穩住心神,韻姨你還是喝一些吧!”永淳眼裏噙著淚,又把盛滿了藥湯的勺子遞到了韻嬪的嘴邊。
“我都說過了不喝,就是不喝了!我才不喝這什麼見鬼的安神湯!”韻嬪狠狠地把永淳持著勺子的手用力向外一推,坐在床端的永淳重心不穩,一碗藥湯蓋在了她的裙子上,那隻藥碗跌落在地,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在地上滾落了一段距離之後,居然沒碎。
韻嬪也嚇了一跳,急忙嗬斥侍立旁邊的宮女,“蓮嫵,碧紋!你們傻愣著幹什麼!還不快來給公主擦裙子!”
“我沒事的,韻姨!”永淳急忙攔住就要翻身下床的韻嬪,“永淳知道韻姨心裏傷心,可是……”
“可是人死不能複生,對不對?”韻嬪眯著杏核眼睛,盯著永淳。
“我……”
“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韻嬪接過碧紋遞過來的帕子,慢慢的細心的為永淳拭擦著她被藥湯沾染的裙子,其細心認真的程度就像是在拭擦一顆稀世夜明珠上的蒙塵一樣,她甚至還拈了拈永淳的裙子,“這是上好的雲軟茜紗,可惜沾染了藥漬,以後怕是不能再穿了。”她甚至還笑了一下。
看著韻嬪突然不哀痛起來,永淳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她猶疑的說:“韻姨,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可是,可是……”
韻嬪仰起頭來,“睿呈是我最愛的孩兒,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苦心經營,把他往更高處拉,我以為當他有一日謀到了高位,就可以成為我們許家的靠山,可以為你覓一個好的去處,可惜呀可惜!到頭來卻反倒害了他,可是在這殺人不見血的深宮,我能有什麼辦法!我若是哭的不是時候,隻怕到頭來連呈兒的血仇都報不了!呈兒去了,我這個做娘的當然要哭,隻是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我的眼淚要留在最恰當的時候!”
“最恰當的時候?”永淳不解。
外麵一個尖細的嗓音高聲喊道:“皇上駕到——,韻嬪接駕——”
韻嬪低低的說一聲,“這就是最恰當的時候。”她沒有像平日裏那樣恭謹的去殿外迎接皇上,而是埋首於永淳的肩上,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大哭,“呈兒——,我可憐的呈兒啊……”
皇上心緒百結的踏進甘泉宮,他最不願看到的就是皇家骨肉相殘的悲劇發生,給天下人看了笑話,可是……唉,韻嬪一向偏愛這個兒子,真不知會傷心成什麼樣子呢?
一進內室,就看見謹慎自持慣了的韻嬪正摟著一個公主痛哭,他心痛的過去攬住韻嬪,安慰道:“韻兒,別哭啊!有朕在,一定給你找到那個刺殺呈兒的凶手,為咱們的孩子報仇!”
“皇上啊……”韻嬪的眼淚沾濕了他的錦袍。
皇上突然沒來由得一陣心煩,那是見慣了生死以後的淡薄和無動於衷。
剛才和韻嬪痛哭的那個公主站起身來,低頭就要退下,皇上神使鬼差的問:“你今年多大了?”
“回皇上,我十三歲了。”
皇上皺了皺眉,若是公主,就應該自稱孩兒,若是宮女,就應該自稱奴婢。可是她居然自稱“我”,那她的身份還真是值得玩味啊!方才他進來的時候,看見她的頭發並沒有挽成發髻,那就證明她並非有身份的後妃,可是看她全身的裝扮和衣裙又是公主的規矩,她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