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邊再說說哈密瓜。
中原地區的葡萄,是張騫通西域後才由新疆引進來的。漢民族最早用葡萄為裝飾物,就是出名的“海馬葡萄鏡”。長沙馬王堆漢墓中出土的女屍腸子裏卻有甜瓜子,可見甜瓜在中原安家早於葡萄,顯然也不是從西域來的。我在蘭州、安西、烏魯木齊、伊寧全吃了甜瓜,沒有一個品種和河北山東一帶的“蛤蟆蘇”、“老頭樂”、“三道梁”相似。這裏的甜瓜,大如幾十斤一個的哈密瓜,小的如一二斤重的“黃旦子”,模樣兒、味道都與內地的甜瓜不同。總起來說,這裏的瓜肉細、汁多、味甜、香濃。在買的時候,幾乎用不著像在北京買瓜那樣又要敲,又要聽,又要聞。隨手拿起一個,掰開來就是熟透的上好佳品,大部分是軟瓤兒。
這地方不僅瓜多、瓜好,而且便宜,所以從一下飛機就和瓜結下了不解之緣。旅館裏朋友們在床前地上事先就堆了一堆瓜。出外訪友,友人掀開床單,從床下一大堆瓜中拽出幾個就夠吃一個夜晚。
至於乘汽車做長途旅行,那更是非帶瓜不可的。戈壁灘上,幾個、十幾個小時趕不上飲水處,不帶著瓜是要遭難的。瓜成了這幹旱戈壁的必備品,而這幹旱的戈壁與沙漠也成全了瓜的品性。為什麼西瓜甜瓜長得滾圓而多水?就因為它生在戈壁灘上,瓜熟蒂落之後便於被風吹得滿地亂滾,一旦撞碎,它的一腔水正好滋潤撒下瓜子的一塊地方,便於瓜子萌芽,擴大它的生存空間。這滾圓溜滑的形體當然為裝卸工人帶來了麻煩。古時人們裝卸西瓜隻能抱起來一個人扔給另一個人,接力傳送,人們也許就從此得到啟發而創造出了籃球和它的玩法。世界上許多好的結果,常常倒是不利的條件逼出來的。
到西域兩個月,比我過去幾十年加在一起吃的瓜還多。這麼香甜的瓜,不僅以前從未吃過,以後怕機會也不多了。這次吃了許多地方的瓜,我以為安西的最好,新疆的黃旦子雖不被當地人看重,我也極喜愛。蘭州的白蘭瓜則更是獨此一家,決非其它瓜所能代替的。
那麼哈密瓜呢?你不是要談哈密瓜嗎?
這次我隻在哈密車站過了一下,沒去哈密城,作為一個品種,“哈密瓜”我是吃到了,很好,簡直是神品,但未必是哈密產的。據說哈密也並不產瓜,真正的哈密瓜也是來自鄯善。隻因當初這瓜進貢到北京,皇帝吃了叫好,問是“什麼瓜”,周圍人誰也叫不出名來,聽說是哈密王獻來的,就隨口說“這是哈密瓜”,從此成了它的大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