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白月光(1 / 1)

那個夜晚,島上遍灑如水般清冽的月光。他約她出去走走,用了極紳士的風度。她說好啊好啊,眨著眼,似乎期待已久。是一個會議,一群人在島上熱熱鬧鬧地開了五天。島被波光瀲灩的湖水抱擁,島有一個好聽的名子——鯉須島。

因為工作原因,他們通過電話和郵件。頭一次見麵,當然不敢奢談愛與喜歡。之前,他和她,一種淡淡的朋友情緣。可是今夜有些特別,五天時光轉霎即逝,明天就將回歸各自一成不變的生活。月光皎潔如水,路邊樹影婆娑;夜風芬芳潮濕,水波輕輕蕩漾。家在千裏之外,這樣的景致,這樣的夜晚,他和她,突然感覺有些不舍和傷感了。離別必將在第二天清晨準時到來,一種殘忍的分道揚鑣。

沿一條卵石小徑,走向島的深處。兩個人漫無邊際地閑聊,感覺時光如白駒過隙。他們在石椅上坐下,任月光照上他們的臉。突然女人打一個噴嚏,她感覺有些冷了。

男人脫下外套,給她披上。她推辭著,有些感動,又有些矜持。他急了。他說我不怕冷。可是如果你要感冒,可不是鬧著玩的。

任他把外套披到身上,她靜靜地不動。後來他們往回走,突然她停下腳步,低下頭,竟嚶嚶地哭了。

他嚇壞了,六神無主。問她,哭什麼呢?

她不語。

她不語,可是她心裏清楚。她哭,有對他關懷的感動,更有對她遠在千裏之外的丈夫的思念。她突然思念起她的丈夫,在男人為她披上一件衣服的時候。

來之前,她和丈夫,是吵了架的。她回憶不起吵架的理由,近段日子,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都會令她大動肝火。當然大多時,隻是她一個人在吵,她的丈夫坐在沙發上,靜靜地聽,不安地搓著手。有時候她想,她的紅顏一怒,或許是因了她對枯燥生活的厭倦,因了她對循規蹈矩的日子的逃避和抗拒。恰好是七年之癢,所有的激情都已過去,愛情變成油鹽醬醋和永遠做不完的家務,那麼活潑好動的她,又怎能不厭煩呢?

可是總有一些熱戀時的習慣延續下來。比如當他們出去散步,當天氣有些涼意,丈夫便會將自己的外套披到她的身上。而所有的那時,她都毫無感覺。現在她想,為什麼另一位男人將一件衣服披上她身就會將她打動,而當這個男人是自己的丈夫時,她卻沒有絲毫的感覺呢?或許隻因為,完全生活在愛與感動的包融裏,就感覺不到愛與感動了吧?一句問候是這樣,一件衣服是這樣,一隻削好的蘋果是這樣,一個關切的眼神同樣是這樣——丈夫以外的男人是關懷,自己的丈夫卻是責任和義務。她就這樣將愛與感動忽略與揮霍,並且時間這般長久。

便突然感覺時間又過得慢了。在一位異性朋友的身邊,心中,想著她的丈夫。

恰這時,男人的電話響起來。

是他的妻子打來的,說知道他沒有早睡的習慣,更知道在月光清冷的夜裏,肯定會在島上轉轉。不過你得注意身體,她說,我上網查詢了一下那邊天氣,今夜開始降溫。如果你現在還沒有出去,記得加一件衣服。最厚的衣服放在旅行包的最底層,那件睡衣的下麵……

幾天以來,睡覺時,他一直穿著妻子為他準備的睡衣,可是卻從未發現旅行包的最底層還有一件厚衣服。他想,對於妻子所做的一切,對於妻子,這幾年裏,或許是有些漠不關心了。記得熱戀時,當他們出去,當天氣變涼,他總是將自己的外套及時地為她披上。可是現在呢?現在大多時,他當然也會這樣去做,隻不過,卻需要自己的刻意提醒而不再是熱戀時那般極其自然的表達。為什麼會這樣呢?他不再愛她了嗎?當然不是。隻不過,愛情和婚姻,到了一定的程度,對男人來說,或許就變得漠然。包括他為妻子做的每一件事情,更包括他對妻子為他做的每一件事情的關注。

他想他虧對妻子了。他這樣細心的男人,在現在,在很多時,可以照顧身邊幾乎所有的女人,卻惟獨忽略掉自己的妻子。然而遠在千裏之外的妻子,卻時時惦念這邊的天氣,又未雨綢繆,偷偷往他的行李包裏塞上一件厚衣服。或許她已經猜到他會將自己的外套披到另一位女人身上吧?所以她打來了電話,卻隻有幾句淡淡的問候。

想,以後得對妻子再體貼一些再關注一些了。讓愛情回歸初戀。

他和她在走廊裏分手。她將外套還給他,說謝謝;他接過她遞過來的外套,說謝謝。兩個人如釋重負地笑,又輕輕擁抱,那感覺,卻與剛才出去時,完全不同。

世上注定有些事情,會在水銀般的月光裏,尚未發生,便已經結束;卻還會有些看似毫不相幹的事情,也會在那白色的月光裏,悄悄地重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