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王 柳(柳陰直)周邦彥 (1 / 2)

情思如柳絲

這是一首以“柳”為題的詞作,托物起興,抒寫離情。全詞首段寫景,二段寫別時的感想,三段寫別後的愁懷。通篇構思工巧、嚴謹,各段之間,既有內在的聯係,又前後呼應,渾然一體。詠柳和送別巧妙地結合在一起,由虛入實,情景交融,恰當地表達出詞人纏綿憂傷的情懷。

此詞寫於詞人最後一次出京的時候。詞中托柳起興,抒寫了傷離別恨之情和身世飄零的喟歎。詞以柳為發端,以行為愁,回想落淚,極盡回環往複之致,具有沉鬱頓挫的風格。

“柳陰直,煙裏絲絲弄碧”寫的是詞人離開京華時在隋堤上所見到的柳色。所謂“柳陰直”,非常類似繪畫中的透視畫麵:此時正當中午時分,太陽高懸在中天,柳樹的陰影不偏不倚的直鋪在地上,而長堤之上,柳樹成行,柳陰沿長堤伸展開來,劃出一道直線。“煙裏絲絲弄碧”轉而寫柳絲:新生的柳枝細長柔嫩,象蠶絲一樣;它們仿佛也知道自己碧色可人,所以故意飄拂著以顯示它們的美,而柳絲的碧色透過春天的煙靄看去,更有一種朦朧的美。

這樣的柳色已不止見過一次,那是為別人送行時看到的。隋堤上、曾經見過幾次,拂水飄綿送行色。隋堤指汴京附近汴河的堤,因為汴河是隋朝開的,所以稱隋堤。“行色”,指行人出發前的景象。柳條“拂水飄綿”如同揮手送別,這四個字錘煉得十分精工,生動地摹畫出柳樹依依惜別的情態。詞人登上高堤眺望故鄉,別人的回歸觸動了自己的鄉情。厭倦了京城生活的遊子淒惘與憂愁有誰能夠理解呢?接著,又將思緒引回到柳樹上麵:“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古時驛路上十裏一長亭,五裏一短亭。亭是供人休息的地方,也是送別的地方。詞人設想,在長亭路上,年複一年,送別時折斷的柳條恐怕要超過千尺了。這幾句表麵看來是愛惜柳樹,而深層的涵義卻是感歎人間離別的頻繁。

“尋”是尋思、追憶、回想的意思。“蹤跡”指往事而言。當船即將離開還沒有開的時候,詞人忙著和友人告別。而當船啟程之後,周圍都安靜了下來,自己的心也閑了下來,就很自然地要回憶京華的往事。“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意思是:想當初在寒食節前的一個晚上,情人為他送別。在送別的宴席上燭光閃爍,伴著哀傷的樂曲飲酒。這裏的“又”字是說從那次的離別宴會以後詞人已不止一次的回憶,如今坐在船上又一次回想到那時的情景。“梨花榆火催寒食”寫明那次餞別的時間。寒食節在清明的前一天,舊時的風俗是,寒食這天禁火,節後另取新火。“催寒食”的“催”字正是歲月匆匆之感。

“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這四句是詞人自己從船上回望岸邊的所見所感。風順船疾,行人本來應該高興才是,詞裏卻用一個“愁”字,這是因為有人讓他留戀著。回頭望去,那人已遠在天邊,隻見一個模糊難辨的身影。“望人在天北”五字,包含著無限的悵惘與淒婉。

寫完乍別之際的情景,接日漸遠以後的心情。“淒惻,恨堆積!”“恨”在這裏是遺憾的意思。船愈行愈遠,遺憾也就愈重,一層一層堆積在心上難以排遣,也不想排遣。“漸別浦縈回,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從詞的開頭“柳陰直”來看,啟程在中午,而這時已到傍晚。“漸”字也表明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不是剛剛分別時的情形了。這時望中之人早已不見,所見隻有沿途風光。大河有小口旁通叫浦,別浦也就是水流分支的地方,那裏水波回旋。“津堠”是渡口附近的守望所。因為已是傍晚,所以渡口冷冷清清的,隻有守望所孤零零地立在那裏。景物與詞人的心情正相吻合。再加上斜陽冉冉西下,春色一望無邊,空闊的背景越發襯出自身的孤單。他不禁又想起往事:“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沉思前事,似夢裏,淚暗滴。”

月榭之中,露橋之上,度過的那些夜晚,都留下了難忘的印象,宛如夢境似的,浮現在詞人的眼前。想到這裏,不知不覺地滴下了淚水。“暗滴”是背著人獨自滴淚,自己的心事和感情別人是無法理解地,也不願意讓別人知道,隻好暗自悲傷。

此詞在構思和章法布局上頗具匠心。全詞由實入虛,實虛不斷轉換。開篇寫景,由堤上柳引出對往昔送別的回憶和久離京師的感受,又由回憶和久客淹留之感折回到目前的離席;由離席再生發開拓出去,為行者設想別後地愁思,又由行者地設想到現實中自己的別後之思;最後,又由現實引發出對昔日相聚時的回憶。未到之時,回憶離別之苦;己別之後,則又回憶相聚時的歡樂,而詩人的久客淹留之感,傷離恨別之情,完全在這種回旋往複的描述中展示出來。

柳陰直,煙裏絲絲弄碧。

隋堤上,曾見幾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