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從草原到紫禁城(3)(1 / 3)

已經死去的多爾袞畢竟是一個政治人物,他所做的一切,不但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更是為了維護自己締造了一大半的清帝國的利益,因此他沒有貿然稱帝,更因此將小皇帝的婚姻和自己的婚姻都納入了政治考量。多爾袞自己的十房正式妻妾中有六人為蒙古人,早在順治十二歲的時候,多爾袞就為他選定了未婚妻:蒙古科爾沁貝勒吳克善之女、也是順治生母皇太後的內侄女博爾濟吉特氏。

初入關的清朝必須堅持滿蒙聯姻,增強軍事實力,因此無論從哪方麵考慮,即使多爾袞已死、即使決定這樁婚事的人不是多爾袞,順治都必須迎娶那位顯貴的蒙古公主。

然而,順治卻像一個逆反心理嚴重的問題少年,他的腦袋裏一點兒這方麵的概念都沒有。想到這位妻子是由自己恨之入骨的多爾袞所選、是與自己政見相左的太後的侄女,他就更是強烈地反感,至於什麼滿蒙聯姻的重大政治軍事意義,他毫不在乎。從後來的發展來看,他的想法一言即可概括——別人要我做的,再有道理我也不做!

關於順治的個性,看禦用文人寫的史書意義不大。倒是有一個特殊人物的觀點非常值得重視。

此人就是德國天主教神甫湯若望。順治對他非常信任,與他相處得非常融洽。湯若望對順治無疑是很有點兒偏心的,但是即使如此,他仍然這樣評論順治的性格:“……他會忽然興起狂妄的計劃,以一種青年人的固執堅決施行……一件小小的事情,也會激起他的暴怒,使他的舉動如同一位發了瘋狂的人一般……他有這樣的權威,又有這樣的性格,自然是極可怕的禍害,誰敢來向這位火暴的青年加以規勸,他略一暗示,就把進諫者的性命給毀滅了……”

順治八年(1651)八月十三日,順治終於冊立自己的表妹博爾濟吉特氏為皇後。婚禮規模盛大,作為泰山老丈人的舅父蒙古親王吳克善親自進京參加婚禮,了卻一樁心事的布木布泰也得到了“昭聖慈壽恭簡”的尊號。

然而雙方家長剛鬆了一口氣,坤寧宮裏卻又鬧開了。雖然他自己也承認表妹“足稱佳麗,亦極巧慧”,但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想接觸這位不諳漢字的蒙古妻子,從新婚的當天夜裏,他就對皇後橫挑鼻子豎挑眼,“合巹之夕,意誌即不協”——這位格格就算再多毛病,也不可能在新婚之夜主動向丈夫挑釁吧!

事實上,大婚時的順治雖然才十四歲,卻早已經在後宮中花花綠綠地廝混慣了。他的第一個兒子牛鈕,就是大婚三個月後由後宮庶妃巴氏生出來的。他隻不過活了二十四年,卻有正式後妃十八人。未得後妃封號卻有名分的“福晉”四人、“格格”十七人——至於連封號都沒有得到的女人,那就更是天知道。

在史上的“開國皇帝”中,順治是首屈一指的荒淫無度。一般來說,開國之君日理萬機,甚至還要出兵放馬,很少有在如此年輕時就耽於淫逸的。然而順治是個例外——很簡單:為清王朝出兵放馬日理萬機的“開國皇帝”,實際上是多爾袞。

成為皇後的博爾濟吉特氏做什麼都入不了丈夫的眼,還動輒得罪,後宮中的女人們頻頻生養的同時,她身為皇後卻得不到與丈夫親近的機會,從立後之日起便整守了兩三年的空房。試想,有幾個女人能受得了這樣的待遇呢?她屢次向姑母太後哭訴,太後當然對兒子加以責備,於是,這看在順治眼裏,又成了罪不可恕的一條:“處心弗端”。身為嫡妻皇後,當然要管理後宮,對妾室加以約束,於是順治又說她見到“貌少妍者即憎惡,欲置之死”——可是事實上,順治又舉不出哪個庶妃被皇後處置的實例。

那麼,得不到丈夫的人,守著皇後的空名,總該可以用物質享受稍加補濟吧!這位皇後本來就是尊貴的蒙古公主,在家中備受疼寵,生活一向是奢侈的,器具都用金器,服飾喜好綺繡珠寶。這一點太後也非常了解,並沒有過多幹涉——畢竟,你大清朝還要靠她的娘家平定邊陲。而且,大清朝的公主們嫁到蒙古草原上,也過著同樣奢侈的生活。更何況,假如不是福臨身上流著博爾濟吉特氏的血液,他這麼一個小屁孩能被擁立為皇帝嗎?

然而順治對這一切都不買賬。他固執地對皇後奢華的生活細節強烈不滿,認為已經到了無法隱忍的地步。順治十年(1653)八月,正式立後剛兩年,他就命令禮部整理曆代廢後事例。此事一出,滿朝嘩然,無論是漢臣還是滿臣,都紛紛勸阻,說皇後毫無失德,雖無子女卻還正在青春妙齡,又關乎聯姻大事,怎麼能夠就這樣胡亂廢掉呢!

說起來,順治親政後對漢人的態度是很不錯的,很多時候更表現出超群的政治才華。然而他一旦固執狂暴起來,卻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在廢後這件漢官們最為反感的事情上,他的表現就令人瞠目結舌。

無論漢官們怎樣為皇後辯護,怎樣說夫妻之道,怎樣說國家大計,怎樣說夫妻相敬是君子之道、是從百姓到帝王都必須遵守的重要道德,都沒有用。無論漢官們說什麼,總之順治吃了秤砣鐵了心,僅以“無能”、“誌意不協”、“未經選擇”這樣站不住腳的理由,就於八月二十六日宣布,廢皇後為“靜妃”。此後,無論王公大臣們怎樣辯解都無濟於事,九月初,年僅十六七歲的小皇後仍然沒能逃脫打入冷宮的命運——這個做事不過大腦的少年皇帝在五年後,終於明白自己做錯了事,下令給靜妃恢複相當於皇後的生活待遇。然而她的一生卻已經毀了——同時被毀的,當然還有順治和母親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