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毛獵犬聽到呼喚和命令,一欠屁股,倏地站起來,先瞧瞧小奴卡,又瞧瞧小奴卡手指的方向,頻頻地搖晃著毛茸茸的尾巴,腿一登,渾身的肉立刻繃得登登緊,就像隻凶猛的小老虎一樣,撒開粗壯的蹄兒,一蹦老遠,靈巧地鑽著樹縫兒,“噌噌噌”地朝前麵躥去。
真奇怪!鄂家娃呼叫阿爸,不就是漢族孩子呼叫的爸爸嗎?即使小奴卡是鄂家的小奴仆,也不該管獵犬叫阿爸呀!是小少爺阿泰在這裏施霸道,拿小奴卡開心嗎?
原來,小奴卡來到頭人博博彥家裏,自從這隻黑毛獵犬出生後,他一直就這樣呼喚它。那麼,是小奴卡癡傻嗎?不,瞧他這副模樣兒,滿有幾分機靈哩:剛用剪子剪完的頭發,眼眉上方裸露著比一般鄂家娃稍寬大的額頭,臉蛋兒黑黢黢,小嘴角倔強地彎彎著,凸顴骨上麵兩隻眼睛細小而明亮。由於呆板的奴仆生活,又常常在棍棒和怒斥下度日,所以在瞧人時,他的目光有幾分發直,手腳都顯得拘謹,有些木氣。隻有離開頭人博博彥老爺的眼皮底下,陪同小少爺在老林子裏射箭嬉耍,才像渾身鬆了綁一樣,自自在在。
踏踏踏……
嚓嚓嚓……
遠處不斷傳來黑獵犬撒蹄兒奔跑和撞碰叢棵枝條的聲音。
西墜的太陽殷紅如血,散射出的光和熱卻非常微弱。陽光不平均地投射給這座山一片,撒給那棵樹幾縷,把小興安嶺裝飾得光怪陸離,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小奴卡和阿泰一起仰臉瞧著,心裏美滋滋地盤算著:轉眼就要像往常射老鴉、飛雁一樣,飛箭追上鷂鷹,狠狠紮進它的胸囊,隨著天空飄灑下滴滴點點血雨,鷂鷹撲閃著翅膀慘叫一聲,脖子一伸,兩腿蹬蹬躂躂,就開始栽栽歪歪撲楞著翅膀朝下跌落。當它“吧嗒”一落地,黑獵犬一個猛躥撲上去,咬住脖子叼回來,往他們麵前一放,殷勤地搖晃著尾巴,他們會樂得蹦高,拍巴掌,甚至快樂得哈哈大笑。然後,就開始用獵物嘉獎黑獵犬。在鄂倫春部落裏,不論是大人或娃崽,再沒有比這感到快活的了……
不料,這是一隻非常狡猾的鷂鷹,就在飛箭即將紮中的刹那,它不再直線向前逃飛,卻掉頭飛旋,來了個向旁側斜衝,尖溜溜的箭頭隻射中了它的一隻翅膀。
“哎呀呀!”阿泰急得咧著大嘴嚷起來,“奴卡,快快快,再來一箭,千萬別讓它飛了,這鷂鷹這麼老大,夠你阿爸飽餐兩頓的了!”
小奴卡挺起鼓溜溜的胸脯兒,兩條眉擰到了一起,猛吸一口氣,狠狠一跺腳,甩出緊握弓梁的手,隨即“嗤”地抽出一支箭……
鷂鷹的右翅紮上了箭,疼得它伸長著脖子,猛勁兒撲閃翅膀,那樣子想振翅高飛,卻如何也高不起來。它掉轉回頭,用嘴尖兒啄啄翅膀,接著急躁地“呱呱”狂叫兩聲,將雙翅猛一撲閃,紮在右翅上的箭和一根翅翎,一起被抖落掉飄落下來。鷂鷹平展了一下雙翅,一個急旋圈後,又猛勁向天空雲端飛去。
小奴卡邁開弓步,把箭尾按在弦上,深吸一口氣,忽地拉滿了弓……
真是怪事兒!就在小奴卡和阿泰都直盯盯瞧著又一支出弦的飛箭,向逃命的鷂鷹直追而去的時候,隨著不遠處“砰”地一聲槍響,天空中鷂鷹的肚囊處噴灑開了大滴大滴的血雨。頓時,它瞪著眼,勾勾嘴一合一閉,撲楞著翅膀,斜斜歪歪地向下跌落,那飛箭撲了個空。
小奴卡放出的黑獵犬叼起飄下的翅翎和落箭,正要朝小主人跑去,忽聽槍響,敏銳地抬起頭來瞧著鷂鷹向下跌落。
“奴卡,”阿泰探頭探腦地撒眸著說,“準是咱烏力楞裏獵手放的槍!”
他話音剛落,忽聽從槍響處傳來了漢族人嗾使獵犬的聲音:“虎子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