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顧常侍是能說不理會就不理會的嗎?眼前這架勢,還怎麼審?徐渭熱汗順著脊背往下流,他知道顧敬是會稽的中正,平素和本郡劉中正相熟,自己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他,不但得罪了江南四大世家,還會影響自己明年的鄉品評定!
鄉品可不是一勞永逸,而是每隔個三年就要重新評選,不但有人會升,還有人會降品,這可是很杯具的事情,降品意味著降官——官品取決於鄉品,但是不一定同等,比如鄉品為三品的人常常做四品、五品的官,但是他們有升遷的空間,以後有可能更上一層樓。而做著四品官的人,其鄉品要是給降到五品甚至更低,那麼顯然不適合繼續擔任該職務,等待他的,將是無情的清洗。
所以顧敬無論如何得罪不得,還得像個神一樣供起來,燒高香求他不要揪住自己的小辮子。
對於另一方劉全,徐渭更是心知肚明,一幫地痞無賴,專門碰瓷,可是平日裏給的孝敬不少,這要是當堂轟了出去,恐怕他一下反水,向顧敬爆個猛料,那麼自己這官更是做到頭了。重重判了也不是,不判更不行,現在的他,真是擀麵杖吹火,心裏兩頭堵。
好死不死的是當他驚堂木一拍,喝問道:“堂下所跪何人?”那劉全就拚命地朝他擠眉弄眼,動作之大,眼珠子都恨不得飛出來。徐渭氣不打一處來:真是個爛泥糊不上牆!
而劉全心裏也鬱悶無比:往日裏沒少給這矮胖子送禮,年前還包了個特大的紅包給他,怎麼這時就翻臉不認人了?他看看站在一邊滿臉冷笑的祖法,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恐怕今天這事要遭。
顧敬見自己造勢的效果起到了,再久呆無益,反而會讓士人評說仗勢壓人,所以起身告辭,徐渭自然是一路送出衙門外,望塵長拜。
雖然顧敬走了,徐渭的壓力一點沒有減輕。他坐在上麵思前想後左右為難,那邊宇之看得明白真切,見他左右為難如坐針氈,心道:莫不是有什麼隱情?他笑嘻嘻走上前對徐渭說道:“徐使君,莫不是因為此案而煩惱?是否有什麼心裏猶豫難拿主意的事?”
徐渭白眼一翻,心裏想到: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吧?一個嘴上沒毛的半大小子,裝什麼蒜?
宇之仿佛沒看到徐渭那欠揍的表情一般,他依舊笑得很開心:“我有一言可以讓他們知難而退。”
徐渭仿佛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盡管他尚且不知這稻草能不能載住他的沉重包袱:“王公子請講!”前倨而後恭,反差之大,他自己的臉上居然沒有半點不自然。但是這等模樣叫高門士族看了定要摒棄:實在是沒有氣度!
宇之但笑不語,徑自走到劉全身邊,指著白胖子的屍身,講了一句話。那劉全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竟是霎時變換了好幾次顏色,最終他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衝宇之納頭就拜,再拜而起,招呼眾人把白胖子抬走。
徐渭、祖法、夏侯姐妹的眼睛都瞪圓了。宇之卻是不慌不忙,和徐渭道別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