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溫激情澎湃的演說完畢,竟是有點冷場,他是極好麵子的人,這下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短暫的冷場,竟然沒有人接的上話,實在是桓溫的話頭起的讓人無從說起:附和他吧,不但違心,而且要小心被報複。反駁他吧,誰知這家夥會不會翻臉不認人?他可是個瘋狂的家夥,喝了點酒更容易衝動。
這種氣氛使得幾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麵上尷尬不已。不過好在終於是有人接過話頭道:“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巫山無故人。桓將軍要是有收複蜀郡的壯誌,請滿飲此杯,權當壯行!”
侍立在側的侍衛和家兵見不知從哪裏冒出個人來,紛紛上前去攔截,卻被桓溫揮手製止了:“好個‘西出巫山無故人’!就衝你這句話,我也當浮一大白!來人,滿上!”
桓溫身高八尺有餘,虯髯高鼻,一副雄偉壯貌。他一仰脖子將一觚酒飲得一滴不剩,宇之見了擊節讚道:“好一個威猛將軍!不過小子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將軍和諸位師長。”眾人見這個少年郎麵目清秀、身材俊俏,氣質風度絕佳,又獨具一種朝氣,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銳意進取自信豪邁的英氣,不禁心生好感。
執金吾中尉庾羲笑道:“有什麼問題,少年郎請講。”
宇之不慌不忙道:“我讀書時聞說,漢文帝時的緹縈,千裏迢迢跟著犯法的父親,一路從臨淄走到長安,給皇帝上奏章申訴,結果文帝釋放了淳於意,還下詔廢除了肉刑。我就是搞不明白,緹縈的行為是不是對的,是不是值得今人效仿?”
庾羲想也不想就說道:“當然值得效仿,她不但救了她父親,還讓天下犯罪的人從此都不用再受肉刑這樣殘酷的刑罰,端的是流芳千古的榜樣!”他眼神微眯,仿佛在看穿眼前的紅塵,到達幾百年前的長安。看見一個瘦弱的女孩子,跪倒在宮城門口。
承議郎張翼也附和道:“這等純孝之人若不值得效仿,那誰人能稱得上是孝?我覺得朝廷該為緹縈立祠,以表彰嘉獎孝子賢孫,彰顯我大晉詩書禮儀之邦!”說到這等不痛不癢的雅事佳話,人人都爭相發言,剛才的尷尬氣氛一掃而光。
宇之知道晉人不但痛恨將他們趕過江來的蠻族,更看不起他們,雖然匈奴、鮮卑貴族都在努力漢化,甚至改漢姓,但是晉人對他們從骨子裏就有一種蔑視情緒——我打不過你是因為我是文化人,但是你若要學我的文化,那不是一心向學,而是沐猴而冠——典型的阿Q精神。
這話題是“孝”字當先,弘揚民族文化的事情,他們都大力提倡,人人都在爭先恐後的,風向一邊倒。可是桓溫的臉色卻霎時變了,他看向宇之的眼神漸漸變冷,冷言道:“你是誰?你來找我不是為了請教學問這麼簡單吧?如果是,那麼抱歉,今天是老友給我送別,我沒時間也沒心情回答;如果不是,哼哼,本將軍認為你可能是北方來的細作,左右,給我拿下!”
桓溫雖然是個刺史,但是也是“假節”的靖西將軍,而他的性格,決定了他自稱“本將”而不是“本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