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人正是昨日在相府前刁難玄之一行的那個門子,宇之見了他有點奇怪,這廝怎麼還追這來了,不怕人家嫌煩麼。這門子甫一下車就看見宇之要出門,趕緊跑幾步過來喊住他。他掛著笑容跑過來,彎下腰臉湊在宇之跟前說道:“小郎君留步,我家三郎有請,請賞臉跟我去一趟吧。”
果然不愧是訓練有素,要是宇之和他互換角色,能不能笑得出來是個問題。——“郎君”、“郎主”的稱呼有種主仆意味在裏麵,一般隻有自家下人如此親近地稱呼,而仆從下人稱呼主家的賓客一般是呼官職,若是年輕人,則稱“公子“。從中可以看出,這個門子很有兩把刷子,很會套近乎。
三郎王洽?他找我幹什麼?宇之心中有些疑惑,不過他也不太高興,總不能把祖法晾在一邊吧?建康城大,名人雅士雲集,有人專程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十五少年赴宴已經很奇怪,而有兩家爭著請就不是一般的奇怪了。王洽是家門長輩,既然有長輩請,他若還推辭,這在外人看來是非同小可。所以他眉毛一蹙,想著怎麼說辭。
不過事情很快解決了,祖法隻看了那門子一眼,便一臉古怪神色道:“既然如此,那麼法先告辭,改日再登門請教。”
難道門子身上有什麼毒蛇猛獸?宇之第一反應就是這個,昨天才被蛇咬,不由得他不害怕。他警惕地掃了門子一眼,沒什麼毛病啊,就是他拄著根竹拐杖,有點奇怪而已——他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腿腳又沒有毛病,偏要做這副怪樣子,的確蹊蹺。
宇之還想叫住祖法說點什麼,他卻已經上車走了。卻聽玄之說道:“福伯,鏟一鍬香灰來。”
宇之有點驚愕地回頭一看,不知玄之什麼時候出來了。而福伯年歲雖然不小,動作卻很利索,不一會就把一鍬香灰灑在門前。宇之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一聲不吭地在旁邊看著。
這時那門子才跪下磕頭哭訴道:“大公子,我家大郎昨夜裏去了!”
王悅故去了?饒是玄之有心理準備也被這個消息震驚了。
王悅的樣子,看起來的確不像是能享天年的樣子,但是宇之一時還是無法接受這麼一個和藹的“老人”就這麼走了的事實——尤其是昨天他們還有過麵對麵的交談,王悅給他留的印象還不錯。
宇之這才注意到那門子是一身素白,原來剛才這一套是報喪的禮儀。
玄之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聞言動容,說道:“昨日見大堂伯還好好的,怎麼說去就去了?”唏噓不已,臉上有悲戚之色。
門子伏地泣道:“小的委實不知,還請三位郎君到府上去。”
玄之一麵命人去叫凝之,一麵對宇之說:“跟我一起去。”
宇之知道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跟著他上了車。路上得知,這個門子叫招福,其實並不是專門的門子,而是王洽手下得用的人。
到了司徒府,遠遠就看見王恬的兒子王琨跪在大門口,伏地而泣。這是因為王悅無嗣,隻好讓弟弟的兒子來扮孝子。王琨二十一二年紀,眉清目秀的臉上淚痕斑斑。他見來了人,先向玄之行個禮,起身取過一匹三尺長的白葛布,深深鞠下躬去,把葛布舉過頭頂。玄之接過,親手係在腰間——這條布叫“孝布”,是親戚吊唁的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