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莫言在上海大學演講的時候,曾經說:
“我對80後的作家充滿敬意,當然也敬而遠之。男人中最討厭的就是十四五歲的男孩和我們這些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十四五歲的男孩老是想裝大,老是想往大人圈子裏混,所以討人嫌。五十多歲的男人老是認識不到自己老,老是往年輕人圈子裏混,招人嫌,要是像年輕女性圈子裏混就不僅僅是討人嫌的問題了,人家會說這個老東西老有少心活該死。所以別說80後了,60後我都躲得遠遠的。”(莫言:《寫最想寫的》,《莫言講演新篇》,文化藝術出版社,2010年2月版,第185頁。)
我是個80後,還是徹徹底底的85後,而莫言呢?是個50後,還是徹徹底底的55後。從這一點來說,他說自己寫了三十年小說,而我跟他差的就是整整三十年。多出來的三十年都寫小說了,想來如果三十年是個巨大的代溝的話,那我隻能用小說的想象力來思考這種差距,所以我的理解帶著很多80後的理解,有人說我不自量力,有人說吃飽了撐的,因為寫《莫言評傳》簡直是件要命的事情。就像饑餓吧?我一個城市裏的小姑娘哪裏嚐過饑餓啊?去旅遊找不到飯館算不算?小時候放學貪玩回到家很晚,算不算饑餓?食物對於我來說從不匱乏,我怎麼跟莫言感同身受。所以,我真的在招人嫌,不過我沒裝老,我作為一個80後在有了“10後”的年代,也已經差了30年,說明,我也老了。就因為這三十年,我樂意好好寫這個東西,無論別人說我招了什麼樣的嫌,我很快樂。因為就算莫言成為這個世界上寫小說最棒的人,他也承認“十年後肯定是80後的天下”,何況他不是呢?所以我想這或者是個絕妙的組合,就是我以一顆80後的心來揣測他的小說,即便是不合時宜,即便不能全懂,但有一點,我是用心在了解那個時代,了解那個時代的作家,如果人人都避嫌,那對於作家作品的研究怎樣繼續呢?
仔細想來,這還是我作為一個古代文學的研究生所培養出的勇氣,因為我看到的古人都離我很遠,比莫言要遠得多。我想謝謝張誌忠、王堯、葉開、孔範今、施戰軍、楊揚……正是這些“老人”們的努力讓年輕的我看到了莫言那麼多資料。我也想謝謝自己,因為很多年前,當我還在山東師範大學讀書的時候,我很慶幸有個好作家跟我同一個故鄉,讓我看他的東西不至於陌生,謝謝我的親人,他們給我講過很多故事現在看來跟莫言說的故事差不多,隻是,我偶爾寫點小說,而他以小說為職業。
在寫作中,有段時間我真的崩潰了,研究莫言的文章太多,莫言本身是個多產的作家,所以東西越寫越多,莫言的散文和演講,處處透漏著生命的智慧,這就更讓人不忍放棄任何一個小的故事和話語。作為一個常常和寫作打交道的人,我發現我無從下筆,不知怎樣才可以寫好。對自己的要求越多,就越難以下筆,這種感覺很快就變成了對自己的嫌棄,甚至很想大哭一場,或者幹脆罷工。所以,謝謝我的愛人,他總是給我勇氣,總是給我鼓勵,否則,我不會堅持下來。謝謝我的女兒,她是個“10後”,當我發現我要跨越“三十年”的時間去理解一個作家時,她的出現讓我感覺到無限的可能。如果以後的她也喜歡文學,我想或者她也有興趣去研究一個母親故鄉的作家,因為這個作家太會講故事,她浪漫聰慧的小腦瓜不會討厭這些傳奇,謝謝生命的饋贈,謝謝莫言沒有寫自傳,如果他寫了,我肯定沒有他寫的好,因為他的想象力和多年的小說鍛煉,應該會讓自傳成為一本章回小說,如果莫言真的看過這本書,我希望他說,你的確沒招我的嫌,所以我先說聲謝謝。
2012年12月第一稿
2013年3月第二稿
2013年6月第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