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呆呆的夜昊在混然不知的情況下,被妮子牽著,拖了傷腿,回了小院。隻記得了雪白的手,象條蛇一樣,纏了他的腰,死拖著。第二天起來,那場雨引發了一場山洪,把一切都衝了。小院裏的絲瓜小菜都沒有了,隻留下了混濁的灰黃色的泥湯子,稀水泥一樣。一點點的翠色浮在上麵,象黴一樣,讓人嘔吐。夜昊覺得臉燙燙的,鴨,她拿我當鴨,老天拿走了她的一切痕跡,應該啊。他狂笑著,獨自在小院裏狂笑。哄然一聲,黃湯四濺,四下嫩綠的草葉漾開了又聚,他倒下了。昨天的淋雨讓他發燒了。
妮子的臉青一塊紫一塊地坐在床頭,頭上還沾著泥湯子。一勺一勺地給夜昊喂紅棗稀飯。棗是去了核的,和了稀爛的米,散著甜糯的香氣。夜昊渾然不知,隻是任憑了妮子用勺子撬開了牙關,一點點地喂。妮子伸出手來,帶了繭子的手,撫上了夜昊的眼睛。夜昊的眼睛一直盯著,望著天花板,若看無物,又不肯合上。手離開了,夜昊的眼又瞪大了,好象用花紙糊了的天花板上有麗雅的影子。那個旋轉的電風扇一圈一圈地轉,連成一個圓,連得夜昊的眼裏也變成了漩渦,淚的漩渦,汪汪的,從眼角靜靜地散下來。妮子歎了口氣,拭去了。又一滴落了下來,好象總也拭不完。
夜昊的夢裏,永遠是那個霞草漫天鋪陳葳蕤的夢,他拖著長尾巴在狂奔,竄過黃金屋,丟掉了麗雅,拉住了漣秋,隻是那隻槍又來了,雁兒擋不住……
妮子貼了耳朵,大聲地說:“昊子,別擔心。我叫黑子出去給你尋麗雅去了。一定能尋回來。麗雅可是個人精,不會丟的。”
聽了這話,夜昊的眼反而合上了,更大的一滴淚:“不用了,她不會回來了。她隻是在玩我。我真傻……”喃喃地,不知道說給誰。
妮子抱了他的頭,搖了搖,“不會的,昊子,麗雅經過的男人多了,沒見她這樣上心的。她會回來的。”
黑子進來了,看見妮子抱了夜昊的頭,揮起了拳頭,又聽見了所說的話,手停在半空,大叫一聲:“放下,騷貨,麗雅不在,也輪不到你這隻狐狸來賣騷。”
黑塔進來,在屁股上狠狠地一腿,“說什麼呢?有這樣說自家老婆的嗎?”一聲叱罵,“放下你的狗爪子。”
妮子給了黑子一個白眼珠,馬上問黑塔:“哥啊,找著沒?”
“找?黑老板已經把礦賣了,一家人都在忙著向大城市裏搬家呢。”黑子幸災樂禍地瞅了夜昊的臉,媽的,叫你俊得不成人樣,活該。
黑塔瞧了一眼夜昊隻有半口氣的樣子,又給了黑子一腿,踢得黑子一屁股坐在了坑上。“別聽他的。知道了黑老板搬到哪裏,不就知道麗雅在哪裏了嗎?麗雅是野,沒個正經樣,但也是個好人,沒見她有過什麼不著邊際的事,不會丟下你的。”
夜昊別過了臉,緊閉上眼。算了,開始就不般配,到頭來真的是場空。沒有想過過有錢人的日子,可也不甘心叫人當鴨玩了一回!曾經想緊緊地抓好你手裏的那根線,你我相交的線,卻發現它生長在江南水鄉,也是長長的,卻不是相守的命運線不是紅線,隻是寒冷的雨絲。
黑塔一看,搬過夜昊的臉,“好消息——”故意拖長了音,逗夜昊。
夜昊沒有吱聲,闔著眼,也沒有看黑塔一眼。他沒有心情。黑塔搬起他,妮子獻寶似地:“雁兒回來了——雁兒——雁兒——”
一聲呷呷,雁兒移了它的太師步,昂著紅嘴,挺了胸,大搖大擺地從門簾後麵踱著方步進來了。夜昊一個翻身,躍下床,抱起雁兒,放聲嚎啕大哭:“雁兒,雁兒,你比人好,你是最好的,你從來不騙我,玩我,總是默默跟著我。嗚嗚——”有時動物比人可靠。
雁兒圓圓的眼睛也滋潤了,隻是——我什麼時候默默地來著,我可是叫著,撲著,大嚎著從天上落下來,啄你來著。震得窗戶都抖啊——可惜,撲到了窗戶上。不過那可是我的傷弄得我太痛了,頭都是昏了,才出的錯。
妮子拿來一張紙條:“捆在雁兒腿上的。”
夜昊打開了:哥,速回,錢出事了。漣秋留。媽的,真的是要漣秋顯靈,要拉住他了。
錢?十五萬?被劉姐收回了?漣秋媽的病可花老鼻子錢了。不好,這麼筆大款子會不會讓漣秋坐牢啊,十五萬,會不會槍斃啊。偷錢的可是我啊。如果她在牢裏,她媽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了。安排好好的,怎麼會這樣呢?夜昊想著,不安地揉搓著自己的額頭。